第十七回 離人歌(2 / 2)

博雅搭了濕毛巾在穆見信的頭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穆見信說話,她說:“你快點好起來了,要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冷冷出嫁這天,雪停了,看著外麵明明亮亮的,冷冷麵部僵硬,機械般的任由別人在她身上動來動去,歐陽仕一早就派了負責婚禮的老媽子來幫冷冷,老媽子一進門就說些喜慶的話,冷冷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挽發髻,描眉,穿嫁衣,每一次就像是尖刀劃在冷冷的心裏,她一直低聲唱:“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喜娘皺皺眉頭,出了門告訴了總管事的老媽子,老媽子剛想進去開導冷冷,誰知那邊傳出一聲:“吉時到。”

老媽子和喜娘進屋替冷冷蓋上蓋頭,攙著冷冷出來,鬱香和凝香在身後跟著,冷冷嘴裏一直嗡嗡的響,老媽子把耳朵一靠近正聽到冷冷念:“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老媽子歎口氣,開導冷冷:“小姐,一切都要往前看啊。”

那一條從臥室走向大門的路,今天卻尤其的短,冷冷乖乖的坐進轎裏。敲鑼打鼓的聲音一直響著,震耳欲聾的,可是冷冷卻什麼也聽不見。

是誰在桃花下對她唱:“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她怎麼就記不住了呢。

穆見信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酸痛,“博雅。”穆見信叫了一聲,並沒有應答。穆見信隻好起身,一抬頭就發現床對麵的櫃子有人動過,那盒子已經不是自己擺放的位置了,穆見信走過去打開盒子,裏麵有幾封信件,還有一隻女式的蝴蝶耳環,穆見信一個個的拿出來像對待寶物一般,最後盒子裏麵還躺著一封信件,穆見信覺得不對打開來看,隻見裏麵是冷冷的筆記,穆見信看完信,有些驚慌,再看看後麵的署名竟是:陸小菲。穆見信轟的從床上站起來,拉開屋子走了出去。

穆見信,再見。你要忘記我,我們都要學會沒有對方仍然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一樣也會忘記你。也許,這一輩子我會愛很多的人,也許這一輩子我隻愛你一個人。可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一直在我心裏最溫暖的角落裏。我永遠記得,我害怕的時候,你擁我在懷裏對我說的,小菲不怕。有你這句話,我就什麼也不怕了,哪怕前麵將是萬劫不複的地獄,我也不會害怕。你要好好的活著,不要辜負我啊。

穆見信不敢想象,見到博雅,穆見信慌慌張張的問:“她在哪裏?在哪裏,我的小菲。”

不等博雅回答,問外就響起了喜氣的吹打聲,離得老遠可是穆見信還是聽見了,博雅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怕是在花轎上了。”

穆見信追了出去,順著喜慶的嗩呐聲,博雅跟在穆見信的身後,“小菲,小菲。”穆見信邊跑邊叫,好不容易長好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他還穿著居家的睡衣,一路狂奔。

冷冷閉著眼坐在花轎裏,她一直不喜歡坐轎,搖搖晃晃的總讓人感到暈眩。她似乎是暈了,因為她聽見穆見信在叫自己“小菲”。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轎子突兀的停下來,冷冷聽見外麵很嘈雜,她聽見鬱香的驚呼聲:“穆少爺。”

冷冷猛然睜開眼,淚水毫無預防的滑落下來,她能感覺到穆見信走向自己,她看見的那隻手抓著簾子的一角,下一秒,他會掀開它,她能看見朝思暮想的人了。

“等等,穆見信,你聽我說。”果然那隻是停了下來,死死的抓著簾子的一角。

“不要,穆見信。我不能,不能見你。穆見信,你要好好地活著,聽我的,現在回家去,打點好一切趕快離開這裏。還有,在英國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日子。”冷冷說完早已泣不成聲。

鬱香在轎外大聲的說著:“穆少爺,你流血了。”

冷冷的雙手緊緊的抓著旗袍的下擺,指甲深深的插進肉裏。

“我要帶你走。”穆見信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脆弱。

“我死都不會跟你走的。”冷冷說完大叫:“博雅姐,帶少爺走。”

冷冷不知道,轎外麵是李少卿和陸之昂帶著大隊的人馬,站在那裏,緊盯著穆見信,似乎他敢有下一個動作就會殺無赦。博雅衝過來拉著穆見信,穆見信還很虛弱,沒掙紮多久就被博雅拉到了一邊摔倒在地,博雅蹲在地上抱著穆見信,低沉沉的說道:“恭送冷小姐,起轎。”

“小菲,小菲。”穆見信喊著喊著,嘴裏湧出一股腥甜,一口血吐了出來,他猛地咳嗽幾聲。李少卿命人收了槍,調轉了頭一步步帶著花轎走向歐陽仕的府邸。冷冷一直低著頭,血一滴滴的從她嘴裏流下來,染紅了旗袍上的蘭花。

再見,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