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南定定地看著肖申克神聖無比的表情,緩緩地單膝跪下,雙手交叉握在胸前。
“毋須為行事艱難而歎息,毋須為不被理解而歎息。”肖申克低頭看著單膝跪著的葉慈南說道,“勿因他人之死和自己之死而恐懼,勿對自己所為尋求報酬,勿對神心生疑問,作為神在凡間的使者、仆從,作為凡人,隻須令血在心和肉中流動,一心一意為了聖父而生存下去,這,便是所謂信仰。”
肖申克的每字每句,都讓垂首聆聽的葉慈南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著,每個字都在敲打著她的心。
“請謹記,神與你,是不一樣的。”肖申克伸出右手,三指並攏在葉慈南頭頂劃了個十字。
“大人,時辰到了。”門口侍僧這時出聲提醒道,肖申克抬眼看去,口中道:“是麼……既然如此,走罷。”說著,肖申克將鐵頁聖經抓在胸前,邁開步子朝外麵走去,每一步都如量度好的那般同樣大小,每一步都帶著無法動搖的堅定。
葉慈南站起身來,看著肖申克頭也不回的堅定身影,耳邊似乎仍在回響著肖申克平靜但不可辨駁的聲音:“我等隻是為了唯一的神,為了聖父,而去執行這些事。”一絲狂熱的堅定在她胸中燃起,她低頭又對自己重複了數遍這句話,抬起頭,眼中滿是堅毅的神色,染上一層淡金色光芒的臉上,滿是狂熱的虔誠。
霍病虎緊了緊裹在身上的鬥篷,隻遠遠地瞥了一眼,便感到一股油然心生的厭惡和防備。
遠處霍病虎目光望向的地方,肖申克那鐵塔般厚實的身影正邁步走進聖子顯靈塔,身後三步距離外跟著身披黑色鬥篷的那侍僧護衛。
霍病虎不由得又打量了兩眼那與他一樣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下的身影,然後又看見後麵的葉慈南,盡管離得尚遠,但他仍舊微微低下頭,將大半張臉藏在帽簷下,接著轉身離開。
不遠處紫城子和勿貪也在往難民聚集區外走去,看表情卻是一無所得,霍病虎一麵走,一麵隱蔽地與紫城子和勿貪打著手勢,然後點點頭。
六國的國君都已移駕聖子顯靈塔內,自辰時開始沐浴齋戒,為後日的聖誕祭典準備,這其中,自然包括身為紅衣大主教的廣商君。霍病虎也是打探了許久,才自一個夜度娘的篷子裏問來這一情報,那個私科子的夜度娘卻是正巧前一夜陪了個護教騎士團的騎士,這才知道各國國君並不在各自的營帳中而是全都移駕聖子顯靈塔上。
“六國國君全都在聖子顯靈塔上,據說是齋戒沐浴準備後日的祭典。”三人彙合後,霍病虎對勿貪二人低聲說道,“看來暫時不宜動手,倒是閑下來了。”
紫城子揚眉道:“道爺打聽半天都沒打聽出來,你個禿驢從哪兒聽來的風兒?”
霍病虎揶揄地笑道:“從你老相好處打聽來的,我報你名號她方才肯講。”
紫城子一臉茫然地張著嘴,看著不回頭的霍病虎的背影反應不過來,勿貪哈哈地笑了兩聲,拍拍紫城子的肩膀,邁步跟上去。
難民聚集地裏開始活泛起來,為了生存,開始了新的一天的掙紮。
護教騎士團仍然在聚集地中搜捕著任何被檢舉與邪教徒殘害修士一案有關的疑犯,鑒於裁決院通令但凡檢舉疑犯者皆可得到裁決院下發糧食和錢物的獎賞,於是聚集地裏時時可見被檢舉揭發的人在護教騎士團的包圍下被抓捕,盡管口中高呼著冤枉,盡管大聲咒罵檢舉他們的鄰居是因為一點小事兒包複,但葉慈南卻毫不心軟,她腦海中還不停響起肖申克對她說的那番話,麵對眼前或哭喊或咒罵的人們,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沒有錯,她隻是在執行聖父交予的任務,至於這些人是否有罪,則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直到她看見一個婦人。
一個懷抱著不足歲嬰孩的婦人。
那婦人身上披著破舊得不能稱之為衣裳的布,身上纏滿了汙漬斑斑的繃帶,小心翼翼地抱著懷裏的嬰孩,雙目呆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口中衰弱卻仍急切地喃喃著:“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葉慈南認出了這個婦人,正是那個被肖申克帶到斷罪室的婦人。
她懷中的孩子,已經全身呈青紫色,眼眶深陷,枯瘦如柴的四肢垂下,在她懷裏一動不動。
以葉慈南的眼裏,隔著丈餘便看見,好些蒼蠅在那孩子臉上爬著,甚至在他口鼻中爬進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