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盛時期的京兆杜氏,或具體稱茂陵杜氏,可是和另一個京兆世家韋氏並稱為“京城韋杜,去五尺”,換在後世,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老北京、老上海人兒。
現在的京兆杜氏,有的南渡,有的沒於永嘉之亂,剩下的這點兒嫡脈子弟在涼州也不過就是維持著一個京兆杜氏的空殼子罷了,得難聽點兒,就是些灰燼。
倒是前兩年關中稱雄的征北將軍杜洪,算是杜家這幾代裏麵比較有名的了,可惜他這個征北將軍是不折不扣自封的,別人自立旗號好歹隻是摻點假,他卻是一點兒真都不摻。
最終兵敗身亡的杜洪也沒有給杜家搏來什麼好名聲。
而好好地杜家次子,就算是混的再怎麼不好,怎麼會跑到這華山中來呢?
這還得從隱居華山的名士法隨起。
法隨,出身扶風法氏,也是不折不扣的關中老牌豪門,比如三國時期的法正就是扶風法家子弟。而法隨為躲避戰亂隱居華山中。
十多年前他聽聞涼州是一片戰火之外的樂土,便有意前往涼州,結果路上遭遇劫匪,要不是當時杜明帶著家仆出獵正好路過,把他給救了下來,恐怕法隨現在已經埋骨河西的茫茫戈壁黃沙中了。
關中世家,相互之間其實多有矛盾,但是經過這亂世戰火一燒,前塵往事自然不用再提,大家都能活著,又是老鄉,那可不是一番相見、兩眼淚汪汪?
杜明和法隨一見如故,邀請他入府盤桓幾日,可惜法隨覺得這涼州也不是真的安穩之地,所以執意要返回華山。
杜明挽留不得,隻能多送盤纏於他。
法隨回到華山之後,感慨一路上所見屍骨遍野、戰火荒蕪,於是結廬山中,收養山外周邊因為戰火而流離失所的孩子,經年累月,也就有了今日這幾間屋舍。
近些年關中戰火仍頻,不過隨著石趙的分崩離析,關中已經沒有了最大的外部威脅,身在西北的杜明本來就混得不怎麼如意,自然就萌生了穿過關中南下巴蜀或者荊州以進入東南、重歸典午本朝之意。
於是他先派人送自己的庶子杜英前來華山,一是法隨此人文采出眾又有定國安邦之能,杜明在涼州也找不到比這個好友更好的老師,二來也是探聽一下沿途情況。
當然,杜明也沒有傻乎乎到把兒子往未知的危險裏送的地步,在出發之前他就已經聯絡好沿線的各方勢力。
涼州雖然勢力不算強大,但是對比苻家尚未崛起、不過一盤散沙的關中,還是有那麼幾下子的,所以關中群豪也不介意賣給涼州長史一個麵子——至於涼州張氏稱王,杜明從涼州長史變成涼王長史,那還要過一年了。
結果杜英一行人倒是很平安的抵達了華山,卻被當年的那一場大雪打了個措手不及,雪中人皆失散,幾名忠仆勉強探明道路,最終唯有杜英一個人走到了靠近山穀的地方,被當時出山采買生活物資、同樣冒雪折返的法隨和弟子所救,得以幸存。
其餘幾名仆人的屍體陸續在雪後找到,隻能安葬在山中,起墳堆以作紀念。
隻不過沒有人知道,那場大雪之後,再一次從床上暈暈乎乎坐起來的杜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了。
繼承了前世今生的記憶,杜英,已經兩世為人。
那還真是一場很大很大的雪啊。
此時杜英回想起腦海中的片段,也隻能感慨。
在那一場大雪之後,沒有幾個月,關中局勢驟變,苻洪強勢崛起,橫掃群雄,一手建立大秦。
盤踞涼州的張氏當然搖身一變變成了秦國的大敵。
雙方已經不是一次劍拔弩張了,隻不過秦國在東側、南側還有更加強大的敵人虎視眈眈,因此不敢貿然進攻涼州罷了,不然以涼州張氏的身板,還真不一定扛得住。
這陡變的局勢,導致杜明也不敢讓自家兒子冒險回來,畢竟在古代,又是亂世之中,求學多年不歸,本來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自此,杜英求學山中,再未能返回西北。
不隻是如此,杜明還有更深的打算,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