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東方天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紅色的霞光鋪天蓋地而來。
雪原美的淒涼,美的寒冷。
營地裏忙亂一團,村子裏昏倒的親衛已經被抬了回來,廚師燃起了灶火,架起一大鍋的薑湯,慢慢熬煮。沸騰的蒸汽打濕了他黑紅的臉膛。派出去搜查村子的親衛跺著腳,捂著冰凍的臉,相繼返回,跌跌撞撞,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大帳外,驚叫聲,驚恐聲,怒罵聲交響混雜。
“老大——!”一名親衛神色慌亂,從村子裏狂奔而來,一隻腳上的鞋子不見了竟不自知:“老大——!不好了,不好了呃!我們撞鬼了!”
帳簾一揚,渙流徙閃身而出,肅然挺立。“發生了什麼事情?”
“少爺——!”親衛無暇顧及突然出現的身影並不是衛風,衝到渙流徙身前撲通一聲單腿跪下,來不及喘口氣,就大聲急吼:“村子裏空了——!什麼都沒有了!我們遇鬼了——!”說到最後,親衛臉都青了,害怕的扭頭掃視身後,深怕村子裏不見的那些人,不!是村子裏那些一夜消失的鬼會突然在他的肩膀後說:“我就在你身後。”
“陛下——!”一名親衛似是功力不錯,出聲時人尚在五十米外,話落時人已在近前,驚慌失色:“不!少爺!村東三百米窪地裏發現大量死屍,尚未腐爛。”
“報——!報——!”一名親衛尚未進入營地,便一跟頭栽倒在地上:“痛死我了!少爺!少爺!”親衛從地上爬將起來,一瘸一拐挪到渙流徙麵前,來不及行禮便大叫:“少爺!發現芍妃花了!”
渙流徙麵冷如地獄閻君,心寒似掉入冰潭海底,憤怒與悲愴在他金色的眼眸中刮起驚濤駭浪。
這些他猜到了。可是那又如何,清歌死了!而他竟然在那一刻放開了她的手,由她而去。即使他猜到那可能是幻術,他還是放開了!
想到的太遲,和沒有想到,有什麼區別呢?
自責,心痛,悲憤,仇恨如豺狼虎豹在他心中吼叫嘶鬧,將他的心抓的一塊一塊的,痛的承受不住。
雪,一片一片的落下,安靜閑適,似漫步人間,不急不忙。
營地裏忙碌的親衛們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望著國主陛下麵孔扭曲憤怒,單手死命抓著胸口,痛苦難忍的麽樣,不敢吭聲。
空氣凝結了,村子的時間早就在五日前停止了。
在他們到來之前。
“啊——!救命——!救命!”驚恐萬分的慘叫從村子深處傳來,刺破了雪的寂靜。渙流徙雙目威光畢現,如閃電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霎那,白影一閃,兩手各抓一人,渙流徙已在百多米外,空中徒留一句沉穩的囑咐:
“衛風,這裏交給你。保住她的肉身!”
動如疾風,奔如雷火。
電光火石間,渙流徙落在買牛那一戶人家的屋簷上,身旁兩名親衛詫異敬仰的望一眼國主陛下,卻在下一刻,驚叫出聲。
牛圈裏,血流如河。
倒地的母牛悲聲嘶鳴,四蹄無助的在地上蹭來蹭去。裂開的腹部皮肉外翻,肚肚腸腸擠出出體外,血流如注。柵欄外四五個親衛抱做一團,仰天齊嚎,顯然嚇的不輕。
不遠處,五六隻鼠化牛相互撕咬,刺耳尖叫,油膩膩的灰色***皮膚上還帶著胎血,惡心異常。斷裂的殘肢,咬斷的尾巴散落四處,卻沒有一隻因為受傷後退,依然瘋狂撲咬對方。
渙流徙一目了然。最早派出搜查的親衛因天黑,隨身攜帶了燭台照明,大概這幾名親衛行至此戶,恰逢鼠化牛破腹而出。驚恐害怕之中,慌亂逃命,不小心扔了燭台,引來鼠化牛為爭燭台相互攻擊。
毫不猶豫,大袍卷動,幾百股徹骨冰寒勁氣將鼠化牛悉數包裹在內,兩物相擊,雲霧升騰。刹那間,糾結***的鼠化牛凍僵如化石固定在原地,屋簷上指尖一聲輕響,化石灰飛煙滅,化為塵土濺射空中,隨著飄雪一起緩慢落下。
再也無跡。
親衛閉著眼隻知道嚎哭,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已經遠去。那名功力高強的男子看不下去,躍身而下,狠狠幾巴掌拍在地上喪失神智的親衛頭上,惡狠狠吼道:“嚎什麼嚎!少爺已經把怪物殺了!全部給我起來。”
地上親衛淚眼滂沱睜開雙眼,掃視一番四周才安心的站了起來,一疊聲的叫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了結了那些牛,立即返回親衛隊。你們兩個跟我來!去找到屍體的地方!”
太陽尚未來得及高升,便被鉛色烏雲吞沒。四野風起,悲聲鶴戾。
村東兩百米處,一片灰白的顏色。
灰白的積雪,灰白的天空。
沒有樹木,沒有石頭,沒有一個突兀的事物阻擋視線。
渙流徙腳下沉重,一步一步走向幾米外的大坑。
一隻青黑的手覆滿落雪,無望的搭在坑的邊緣。另一邊,卻是幾百具青黑冰冷的屍體層層疊疊堆滿了大坑,分辨不出這隻手倒底是誰的,因為所有的屍體幾乎都被啃食的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