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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魏傑的敲門聲驚醒了秦曉。
“起床啦!”
她眼瞼動了動,才捂著額頭坐起來,看了眼時間——竟然沒聽到鬧鍾,睡過了。
昨晚的夢昏沉沉的,好似什麼都夢到了,又仿佛什麼都記不起來,隻有少年愈發明亮的雙眸在腦海中一閃而逝。
秦曉的臉上劃過一絲苦笑。
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可今天的天氣倒很好,放眼望去晴空萬裏,陽光並不毒辣,氣溫也舒適。光影從葳蕤繁茂的枝葉裏探出頭來,撒向這座沉靜的靈魂安放之處。
墓園裏大大小小的石碑錯落有致地排布著,有的上麵刻印了好長一段字,隻為讓後人記得它的主人一輩子的豐功偉績;而有的隻有寥寥幾筆,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隻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他們曾經的存在。
秦曉不禁想,自己是屬於哪一種呢。
也是後者吧。
但,也並不是沒有人記得她,至少,她也交過一兩個真心的朋友。
秦曉的步伐追隨著燦陽躍動的浮光,轉而輕快起來。
兩人一路安靜地走著,魏傑跟在她後麵好一會兒,忍不住問:“具體位置在哪兒?”
秦曉抬眼,不遠處一棵好大的榕樹,枝幹粗壯,樹蔭濃密,冠幅廣展。其下草坪柔軟瑩碧,傾吐著芬芳的氣息。
“在那兒,樹下。”她指道。
待走近了看,果然一大一小兩個石碑。
“秦雲”。
“梁少芬”。
然後是生年卒月。
秦曉默默地垂眸看著,複而蹲下,把剛剛買來的雛菊放在墓碑前。
她怔然許久,半晌才說:“弟弟,媽,我來看你們了。”
秦雲病逝後,本就脾氣暴躁的梁少芬更加令人捉摸不定,弟弟的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開始情緒失常、崩潰,肆無忌憚地謾罵、撒潑,而那出氣的對象,自然是她這個“為什麼沒先死”的好姐姐。
在家庭生活本就不富裕的情況下,梁少芬染上了賭博、酗酒的惡習,不知是不是老天開眼,終於在某個下著大雨的夜晚讓一輛刹車失靈的貨車帶走了她。
也帶走了纏綿不休的怨懟。
這下秦曉是徹底解放出來了,但同時,也陷入了舉目無親的境地。
多麼悲戚,連想找個罵自己的人都沒有了。
天光大亮,她像一隻在岸邊擱淺了的鯨魚,被太陽刺眼的光芒曬傷,突然毫無征兆地放聲大哭。
站在她身後的魏傑傻了眼,沉默無措地立在一旁。
他多少了解一些秦曉家裏的情況,但什麼說辭都比不上眼前這兩方石頭的衝擊感來得更加強烈。
說起來令人扼腕,這輩子秦曉隻痛快地哭過兩次。
一次是從醫院天台落進紀汀懷裏的時候,一次就是現在。
站在母親和弟弟的墓碑前,隔著生死那條界限分明的線,巨大的悲愴把她割裂戳穿搗碎。
“魏傑,怎麼辦啊,我什麼都沒有了……”秦曉蹲下來,肩膀一抽一抽,“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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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園裏待了近一個上午,兩人原路返回。
秦曉早已收拾妥當,俏白的小臉上看不出任何哭相——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如此,無論內裏破碎成什麼模樣,外表都是一派堅強。
倒是魏傑還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什麼也沒說,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潤潤嗓子。”
秦曉接過:“謝謝。”
她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因為關係確實比較熟稔,在朋友麵前露出這樣的姿態也不會太難堪,她反而直截了當地笑笑:“你放心吧,我沒事。”
魏傑這才呼出了一口氣,輕巧地揭過這茬:“那就好。”
當晚到了家,秦曉剛把行李放好,手機就收到了非常密集的消息提示音。
一看,竟是高中同學群。
劉冰:【老賈說的同學聚會是在哪裏啊?】
賈初望:【就“水調歌頭”那塊兒,是我們家的地盤,可以請大家!】
田佳慧:【啊啊啊啊賈老板賽高!!![哇]】
賈初望:【小事情。】
賈初望:【話說@田佳慧,你知道紀汀有沒有空參加嗎?】
解晰:【老賈想啥呢,人家已婚婦女了,還惦記著啊?[狗頭]】
賈初望:【哎喲我去,她啥時候結婚了?!】
劉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還不知道?人老公是大企業家呢】
齊悅雯:【哈哈也就剛結吧,你還能挖挖牆角[邪惡]】
程楚眀:【@賈初望,你讓紀汀把她老公也叫來,你倆單挑】
連多年隱身的程楚眀都冒泡了,群裏氣氛一時之間活躍了起來。
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統一隊形刷屏。
【單挑!單挑!】
【單挑!單挑!】
【單挑!單挑!】
【+1】
【+999999】
……
【@紀汀,快出來冒個泡!】
不知是不是大家的熱情太過高漲,幾分鍾之後,紀汀還真就在群裏冒泡了。
先@了賈初望,然後發了一段幾秒鍾的語音。
秦曉好奇點開——男人溫潤好聽的聲音在闊聲器裏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