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軻不知道為什麼白璣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他喜不喜歡演戲呢,按理來說是沒那麼喜歡的,可白璣那麼喜歡,他便也覺得演戲是很令人著迷的,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逆旅》劇組裏是拖後腿的那一個。如果是白璣來演,效果必定會好很多。藍軻這樣想著,一邊回答了白璣的問題:“沒有像學長那樣喜歡。”這話是很有歧義的,不知道藍軻想表達的是自己喜歡白璣比喜歡演戲多,還是自己對演戲的喜歡沒有白璣對演戲的喜歡多。可無論是哪種都不是白璣想要的答案,他在黑暗裏輕笑了兩聲:“你怎麼知道我有多喜歡?”聲音是壓低的,態度卻有些輕佻,甚至是不懷好意的。藍軻察覺到了其中的危險意味,沉默著沒有再說話,白璣得不到回應不由湊近了些,可這樣的距離太煽情了,喜歡的人離自己的距離連呼吸也可聞,讓躺著的藍軻緊張得無以複加。他身上有清淡的煙味,又有點像是熏香,和酒店不知名的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簡直像是一味即聞即醉的迷藥。藍軻的小腹開始收縮起來,他太緊張了,身體快要繃成一塊鋼板,或者也可以說是興奮的,他感覺得到黑暗中白璣的輪廓,還有他盯著自己的眼睛。藍軻覺得這眼神快讓自己燒成一把灰了,被白璣緊緊攥在手裏,隻差一個動作所有神識就足以灰飛煙滅。“你怎麼會知道。”白璣歎了口氣,自問自答似的,翻身又躺了回去。他們在黑暗裏長久地沉默著,白璣睡不著,藍軻也睡不著,兩個人都繃著,最後白璣爬起來擰開了床頭燈看書,他有些低度近視,戴了一副無邊眼鏡。其實也沒看進去幾頁,手指摩挲在書頁上有一種陌生的溫暖,白璣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碰書了,現下也隻不過是裝樣子。這情形詭異極了,仿佛他們兩個是相愛多年的伴侶,不過是一時賭了氣拌了嘴,才這樣兩相無言。藍軻吃飯途中被白璣叫過來,什麼都沒帶,穿了酒店準備的睡衣,不那麼合身,睡衣的料子仿佛和棉被更契合些,總是粘在一起有一種拖曳感,讓他久久無法入睡。他縮在被子裏睜開一隻眼睛偷看看書的白璣,他戴著的眼鏡反射冷冷的光,眼角眉梢低垂,俊美得像一尊悲憫世人的雕塑。白璣突然丟開手中的書俯下身來:“你看我幹什麼?”他不笑的時候是陽光少年,動一下睫毛都仿佛有陽光錯漏,笑起來卻莫名陰鬱了幾分,往內收的唇瓣淩厲地抿著,透露出一種雄性的天生侵略感。藍軻抖著手把被子拉下來,又猶猶豫豫地傾身上前去抱住白璣的腰。白璣呆住了,過了半晌才明白藍軻的意思,他的反應簡直可以用暴怒來形容:“你是什麼意思?”陰鬱變成了陰沉,他的臉色猶如十二月將雪未雪的天,眼鏡架在鼻梁上像兩泓刀光。他掐著藍軻的肩膀把他推開,手勁大得嚇人,藍軻差點以為自己的肩胛骨要斷了。白璣神色狠戾,語氣卻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平靜:“你對馮岫也這樣?”藍軻知道他誤會了自己和馮岫的關係,不知道從何解釋,即使在白璣推他的時候他也沒放開抱著對方腰的手,此時也隻簡單說了句:“不是。”“那這就是你所謂的道歉?還是,補償?”白璣把手伸進藍軻的領子裏,遊蛇一樣滑下去,帶著故意折辱的意思,在他胸膛上四處遊走,若即若離,漫不經心。藍軻縱然喜歡他,此刻也實實在在地品嚐到了屈辱,他拉住白璣越來越往下的手腕:“都不是,我隻是想讓你消氣。”白璣斜靠在枕頭上,擋住了大半床頭燈的光,整個人仿佛氣得狠了,眼神黑得像一團尚未化開的墨,手下也不留情,狠狠在藍軻的小腹上擰了一把:“消氣?你覺得我幹/你一次咱們就兩清了?”他用詞粗鄙,說出來的話卻有種奇異的高高在上,刺得藍軻抖了一下。這種從方寸之間彌漫到全身上下的痛讓藍軻滲出了一身冷汗,可他反而用手包住白璣那隻作惡的手,兩人的手指在看不見的暗處糾纏,藍軻耐心的一遍遍去摸他緊繃著的指節:“我隻是希望你所有想要的都能得償所願。”原來他不是不懂自己的心思,隻是自以為是地順著他,明明折辱人的是他,白璣卻從這樣毫無底線的溫柔裏感受到了屈辱,他把手收回去,擰滅了床頭燈,像是一片形單影隻的剪影,背對著藍軻躺了下去。還有一句尚未出口的話,兩個人在心裏都明鏡似的,白璣的所有願望,藍軻不可能全都實現。就像他不可能把《逆旅》還給他,就算他想。第二天的天氣居然格外好,無風無雲,隻有一望無際的藍。可能是因為和白璣待在一起就容易心力交瘁的緣故,藍軻睡得格外死,醒來的時候白璣已經走了,想來今天是有工作的。他慢吞吞地爬起來,發現窗簾體貼地拉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居然一絲也沒有透進來,讓他以為天還沒有亮。套間外的餐桌上放了幾個碟子一個碗,全都用鋥亮的不鏽鋼蓋子蓋著,他掀開一看,居然是溫度剛好的素粥,米粒都糯糯的,炒過的胡蘿卜和香菇的油浸在裏麵,配著鹹淡適中的醬菜,炸得酥脆的油條,簡直是食物對人類最好的饋贈。也不知道白璣是怎麼想的,狠不下心對他,還總是給這種黏黏糊糊的溫柔。藍軻把那碗素粥喝了個底兒掉,想起來既混亂又曖昧的昨晚,他把拖拖拉拉的睡衣掀起來看了一眼,發現之前白璣擰的那塊兒已經淤青了,此時正隱隱地發著疼。他本身皮膚就白,這淤青就格外顯眼,烙印似的。如果真讓他上一次就消氣那倒好了,藍軻又不是傻的,看白璣那態度也知道他從沒這樣想過,隻不過是想要逼著他向前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