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燭映照之下,觥籌交錯之間,二人漸漸醉意濃烈,無所不談。
葉麟之乘隙環察周圍,欲尋一個應手家什,趁其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殺慕容思葉。然屋內除桌椅板凳,字畫花景之外,便是筆墨紙硯,再無其他。
慕容思葉嬌軀晃晃悠悠,道:“小葉子,自今日起,若是無有旁人在場,你不必一口一聲郡主殿下,直呼本郡主慕容思葉,或思葉姐姐亦可。”葉麟之旋起身繼續四下尋覓,旋心不在焉胡亂搪塞,道:“卑職不敢,如稱呼殿下小葉子,教外人聽見,怎分得清誰是小葉子?”慕容思葉點了點頭,道:“言之有理,倘本郡主喚你小麟子,你喚我小葉子,就容易分辨了。”
葉麟之見牆壁懸掛一副圖畫,卷軸乃玉石打磨而成,遂止步凝神端相,道:“郡主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卑職唯命是從。”慕容思葉招手催促,道:“你站哪裏作甚,快來陪我飲酒。”葉麟之道:“這副畫栩栩如生,也不知是何人所作。”慕容思葉道:“甚麼畫栩栩如生,快取來本郡主一觀。”葉麟之摘下壁畫折回他身側,道:“落款名為顧閎中,定是韓熙載夜宴圖。”慢慢展鋪桌上。
慕容思葉推開酒杯,低垂螓首賞畫,卻露出一截蝤蠐玉領,烏黑雲鬢下若隱若現。看得葉麟之禁不住心頭一熱,急忙移開眸光,孰料淡淡胭脂馨香,竟延綿不絕沁入肺腑。
慕容思葉細察片刻,道:“不錯,正是韓熙載夜宴圖。”葉麟之道:“沒想到天下至寶,居然藏於府衙之內。”慕容思葉道:“偌大一個府衙,有幾件寶物何足為怪。”
不知不覺中,葉麟之又悄悄轉向那一截白皙溫頸,暗付:“如此尤物,少頃用石軸狠狠打在上麵,鮮血四濺,豈不太過殘忍?”
慕容思葉仰麵而視,道:“知府蘇大海為官多年,可謂公正廉潔。這副韓熙載夜宴圖,實乃皇上禦賜之物。”葉麟之倉卒應答,道:“郡主殿下慧眼識人,卑職自愧弗如。”慕容思葉眨一眨俏目,道:“好端端的臉紅甚麼,莫非酒吃多了?”
葉麟之慌顧圖畫而言他,道:“郡主......”慕容思葉玉容一嗔,道:“小麟子,方才約定忘記了?”葉麟之道:“思葉姐姐也知韓熙載其人?”慕容思葉娓娓而言,道:“略知一二,少時家母教授。韓熙載字叔言,實乃後唐進士。他目睹國勢日下,且以北人南來,身處疑難,遂廣蓄女樂,徹夜宴飲以排遣憂憤。適逢翰林待詔顧閎中造訪,便作下夜宴圖之曠世珍品。”葉麟之長歎口氣,道:“國勢日下,北人南來,身處疑難,以遣憂憤。”慕容思葉柳眉一豎,道:“你酒也不吃,隻顧自言自語些甚麼?”葉麟之道:“郡主,韓先生後來如何?”慕容思葉道:“先生曾對人訴:帝知吾而不重用,隻因吾乃幕客之嗣。後來鬱鬱而終,享年六十九歲。”
葉麟之端起瓷杯一飲而盡,道:“古有韓子宴樂泄憤,今有麟之陪酒解憂。”慕容思葉啞然失笑,道:“憑你也配與先賢相論,羞也不羞。”葉麟之道:“思葉姐姐所言極是,真真羞煞小弟也,韓先賢不過施才無門,而我卻六根不全。”慕容思葉聽出了話外之音,道:“隻要小麟子忠心耿耿,定教你才能得以大展。”葉麟之搖了搖頭,道:“在下哪有甚麼才能,徒有一具空皮囊而已。”慕容思葉勃然變色,道:“小葉子不滿之意,可是怪我對你用刑麼?”
葉麟之心下一凜,忙道:“思葉姐姐莫要誤會,小麟子死也不敢!”慕容思葉看著他,瓊鼻冷哼一聲,道:“還算明理,罪莫厚於甚欲,咎莫憯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葉麟之畢恭畢敬一揖,道:“姐姐教訓的是,小麟子牢記於心!”慕容思葉慢慢站起,道:“時辰已晚,本郡主歇息了。”言畢,蹌蹌踉踉走向房門。葉麟之心一發狠,桌上抄起畫軸,運起十二分力氣,照準他後頸猛然削去!
就在這時,驟聞“吱呀”一響。
葉麟之失聲大喝,道:“甚麼人?”穀梁達達推門而入,道:“稟郡主,有緊急軍情!”慕容思葉極不耐煩,道:“本郡主甚為乏倦,教他們明天再報。”穀梁達達怒目而視,道:“葉大人,值此深更半夜,你手持玉石畫軸,意欲何為?”嚇得葉麟之期期艾艾,道:“是郡主見此畫乃稀世珍寶,令我奉往行在。”穀梁達達疑信參半,道:“不勞葉大人,卑職代行使命。”葉麟之忙將夜宴圖呈上,順勢跪拜施禮,道:“謝穀梁大人,卑職恭送郡主!”穀梁達達接過圖畫,凶惡惡瞪了葉麟之兩眼,方道:“來吖,服侍郡主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