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院中,已然物是人非。
司綠衣癡立良,方從屋裏尋出一把破舊笤帚。葉小戎忙道:“師妹,我來掃除。”司綠衣搖了搖頭,道:“多謝葉大哥,還是我來罷。”葉小戎不由分說,搶過笤帚開始打掃。冷小宛抱著徒弟柔肩,道:“綠衣,周圍可有凶肆?”司綠衣微作尋思,道:“幼時常在街上玩耍,記得蘭芳巷有一凶肆,如今時過境遷,卻不知是否尚存。”冷小遂捋捋他鬢角垂發,道:“徒兒,等小戎清潔完畢,咱們購買一些紙錢,城外祭奠司老爹。司綠衣偎他懷中,弱弱答應一聲。
葉風舟若有所思,道:“綠衣,那落第秀才家居何處?”司綠衣神色恍惚,道:“遠近幾個落第秀才,不知師伯問的哪一個?”葉風舟藹然而笑,道:“便是教你讀書識字,給你起名字那位豐先生。”司綠衣豁然大悟,道:“師伯出門向右,不多時見到一座石拱橋,下橋迎麵有兩株婆娑垂柳,那柳下宅院便是豐先生居所。”葉風舟藹然囑咐,道:“宛兒,你三人在此稍候,切莫走遠,我去去便來。”冷小宛道:“妙手書生早已不在,相公去他居處作甚?”葉風舟道:“無意遊逛一番,許或發見甚麼蛛絲馬跡。”冷小宛道:“少頃買些紙錢,我們同去祭奠司老爹,相公回來不見我們,可到城外樹林尋找。”葉風舟當即應是,大踏步走出司宅。
冷日當空,街上冷冷清清。
葉風舟依言出門向右,當走上石拱橋之時,便望見兩株垂柳下,有一座簡陋宅院。隻是大門緊閉,落葉鋪滿簷下。他心下暗付:“看來江湖傳言非虛,豐子昌果然詭秘莫測,若非綠衣相告,誰曉得他隱居於此。”旋這般尋思,旋環視周圍,乘無人之際,腳尖一點越牆而入。
院中木桌木凳井井有條,地上散落幾片枯葉。不言而喻,應該經常有人掃除。
葉風舟不由得一怔,心道:“慚愧,這裏尚有人居住。莫非豐子昌臨行之前,拜請鄰居照顧房子?倘若如此,我也太冒失了。”想到這裏,遂雙手一抱拳,道:“請問屋裏有人麼,此處可是豐子昌豐先生所在?”站在院中呼喚幾聲,默默不聞回應。他又支耳片刻,這才滿懷歉意走到門前,道:“子昌兄,雁山故交來訪。”說著話,信手隻輕輕一推。
便聽“吱呀”微響,一雙木門敞開。
葉風舟抬腿跨進堂屋,道:“子昌兄,別來無恙。”
屋裏空空如也,並未半個人影。
葉風舟籲了口長氣,駐足四下端相。
但見正堂牆上懸掛一副墨寶,正乃前朝重臣文閣老臨終義賦:“辛苦遭逢起一經,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葉風舟賞罷肅然起敬,移目繼續觀看。
又見一張紅色木案橫於壁前,長約丈餘、寬約三尺。木案之上擺著一個圓圓香鼎,參差不齊的檀香插在灰燼之中。兩支半截殘留白燭,近列圓圓香鼎左右。堂央一張八仙方桌,四把圈椅圍放。堂右似是一間書齋,布簾半掩。左側廂房毫無遮攔,一眼望去,入目乃是一張雕花低矮軟塌,被枕整齊疊放之上。
河口鎮西城,司宅。
司綠衣可憐兮兮,道:“師傅,陪徒兒買些紙錢罷。”冷小宛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們先祭奠司老爹亡靈。”又一轉首,道:“戎兒,掃除完畢,你在此等候,哪裏也不許去。”葉小戎點了點頭,道:“孩兒遵命,姨娘早去早回。”冷小宛攜著司綠衣的手,離了司宅。
約莫一盞茶工夫,院中掃除幹淨。
葉小戎略一付量,又拎著笤帚走進堂屋。
冷小宛邊走邊寬慰,道:“司老爹不幸仙逝,你要節哀順變。”司綠衣點了點頭,道:“徒兒心裏有一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冷小宛道:“有甚麼疑惑?”司綠衣欲語還休,道:“徒兒若是說了,還望師傅不要責罵。”冷小宛側目一視,道:“師傅又非蠻橫無理之人,好端端的罵你作甚?”司綠衣道:“為何每次出島,葉師伯總戴一個麵具?”冷小宛長歎一口氣,道:“你應當也瞧見了,葉師伯麵部受過重創,於今滿是傷痕,他是唯恐嚇到別人。”司綠衣道:“麵具是甚麼物品製作,怎如真人麵皮一般?”冷小宛道:“並非甚麼物品,確乃真人麵皮製作。”司綠衣大吃一驚,道:“甚麼真人麵皮?”冷小宛道:“師傅亦不得而知,好像源於大都桂王府。”司綠衣目瞪口哆,道:“難不成、難不成桂王府有許多真人麵皮?”冷小宛道:“聽你葉師伯講,桂王府暗設一密室,密室藏有玉石方匣,那玉匣藥湯裏便泡著幾個麵皮。”司綠衣衝口而出,道:“此話當真?為何我聞所未聞?”冷小宛不以為然,道:“我這傻徒兒,你可去過桂王府?”司綠衣先是神色一愕,繼而輕咳兩聲,道:“徒兒足不出戶,未曾去過桂王府。”冷小宛道:“這便是了,那你從何得知。”司綠衣言道:“徒兒隻是覺得過於荒誕不經,實乃亙古未有之事。”冷小宛嗤之以鼻,道:“韃子狗彘不若,甚麼罪惡做他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