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走後,傾戎一直看著狐裘上她睡過的影子發呆。直到珂焉見巳時了,都不見平日裏的傾戎從氈帳中出來,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
何況一早他還聽到,醫師罵罵咧咧的,說是不知誰半夜偷了他的醫箱,那時候珂焉就覺得有些不對了,她猜測著應該是傾戎又心生慈悲,又在給什麼鳥獸治病。
那孩子,總是這樣。若是他父親看見了,又覺得他不配為聖赫的小世子,一點都沒有男子的血氣方剛。
而珂焉卻不是這麼想的,他覺得傾戎這樣很好,而且傾戎長得也斯文,看起來既不是很像她,也不是很像聖赫王。甚至珂焉覺得,這個孩子就是神賜給她的。
珂焉掀開了氈帳入內,發現傾戎像個傻子一樣,將雙手環抱於胸前,蹲在床榻前,就連她走到了跟前,他都沒抬頭看一眼。
“怎麼了,我的孩子!”
珂焉說著,便一把抱住了傾戎。傾戎皺著眉頭,委屈著臉,眼巴巴的望著珂焉,半天沒說一句話。
倒是珂焉發現了,在傾戎床頭的白布有許多殷紅的血,她才心領神會安慰道:“好了,下次狩獵都給你,讓你放生好不好!”
珂焉眼中,興許是傾戎又為了某個牲畜的死難過,因為傾戎在族人中沒有朋友,同齡的孩子本就少,有幾個也不喜歡他,所以他向來都是一個人,才吵著鬧著要去外麵看看,他這是太孤獨了。
“母親,為什麼除了母親以外,大家都不喜歡我?”
聽傾戎這樣的發問,珂焉便覺得有些好笑,她倒不是嘲笑傾戎,而是她覺得,何時傾戎也知道,喜歡和不喜歡這些。珂焉比了比傾戎的身高,忽然覺得就是蹲著的傾戎也比自己高出個頭,發現他真的長大了不少。
一時間她在想,族人裏誰家的姑娘,也是到了適婚年紀,該給傾戎謀劃謀劃了,他若是取了世子妃,便是有世子妃陪著,他也不會覺得孤單了,更主要的是,他應該會比現在更強大一些,會更像一個男子。
珂焉摸著為傾戎整理額頭的碎發,對他笑道:“戎兒你看族人之中,有沒有你喜歡的姑娘,母親讓你父王給你操辦,讓你風風光光的娶世子妃!”
傾戎一個勁搖頭,他雖然不懂情愛,可世子妃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成為世子妃的人,會跟他同床共枕,住在一個氈帳裏,就是自己的母親和父王那樣。
他不需要,準確的說,族人之中沒有他想要的姑娘,他不能隨便把自己的床分給別人睡。
傾戎忽然抬頭,望向身後的榻,那雪白的狐裘依舊毛絨而立,沒有她的痕跡。
傾戎眼神堅定,篤定道:“母親!我的世子妃,我要自己選!”
珂焉先是一愣,然後才後知後覺,她暗道:這孩子,莫非是早心有所屬,所以整日顯得魂不守舍。
“好好!母親答應你!”珂焉笑著笑著,竟然有些難過,這個孩子眼看著,就已經這麼大了,他們聖赫族在這裏避難,也有十六年了吧!
——
阿月離開了月鳴穀,便朝著天弓去了。
說來奇怪,那少年明明是第一次見她,可他流露出的神色,卻像是舊識一般,阿月搖了搖頭,猜測著他不過是舞勺之年,可目光竟然如此老練,應該沒少跟女子眉來眼去。
隻不過阿月知道,那個少年意味著什麼,如果她留在那裏,應證了那個夢境,一切會成為她真正的夢魘。
所以她選擇毅然離開,雖然連一句謝謝他的話,都沒說上,但總比留在那裏,害了他的族人強。
——
三日後。
霧再次來到了聖赫部落,他命人潛伏在整個部落的外圍,而他卻獨自一人入內。
聖赫部落在一塊小平原上紮帳,臨近平原四周有一條小河,河流兩岸有花海,正因為那片花海的枝幹過高,才將氈帳隱藏了起來。
霧從花海入內,見到幾十個大大小小氈帳,氈帳的外觀呈圓形,頂為圓錐形,圍牆為圓柱形,四周側壁分成數塊,帳頂及四壁覆蓋著毛氈,並用繩索固定。
見著那些繩打結的方式,霧突然也想起了自己的族人。都說遊牧人依水草而居,轉徙無常,概以為氈帳棲止,可蔽風雪,可防虎狼。隻可惜,一切再也回不去,霧看著眼前的景象,眼角有些微微濕了。
他縱身一躍屹立在其中一頂氈帳之上,喊話道:“聖赫部落若能歸順鬼方,可免於一死,若不能便隻有一死。”
霧的話,並沒讓任何聖赫族人從氈帳裏出來,反而是一張口,將那些寒冷的空氣吸入嘴裏,讓他有些寒顫。
他蹲下身,拿出刀在頂氈上劃了一道口子,見帳中無人,他便有些警覺。
此時的聖赫王和族人,正在宮帳中喝酒吃肉,對於氈帳外的聲響,早已被鼓樂聲隔絕在外。
霧這才聽見,隔著自己距離幾百米之外,有吵鬧的聲響,他這才疾步而去。
蠻荒是沙漠多於陸地的地方,氣候十分幹燥。所以蠻族人十分注意養氣,蠻族祖宗有這樣一句話,流傳了下來:“氣始於冬至”。
今日正是二十四節氣之首的冬至,冬至對於蠻荒族人而言,就像是過年一般熱鬧,他們會將平日裏圈養的牲畜,放在今日享用,也會將美酒與羊奶提早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