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真的快不行了。
在那天跌倒在地後,王氏徹底病得起不了身,張氏最先做了表率第一個侍疾,後麵按著年紀大小依次輪流三天。
眾人心中隱隱有那麼一個念頭,或許是被王氏自己說準了,能不能撐得過去,就看這個冬天了。
輪到安錦雲的那日她早早就起了床,收拾好準備走的時候突然記起了什麼,命亦書將那串小葉紫檀的佛珠找出來給她戴上。
既是祖母最後賞給她的,又說了那麼一番話,安錦雲想著還是戴上,也叫祖母能稍微順心些。
她出門的時候天還黑著,瞧了瞧東邊天色不甚明朗,似乎又是個陰天。
那場大雪過後接連幾日皆是陰天,安錦雲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
她裹緊了鬥篷,疾步往煙柳院走去,風刮在她的臉上像是飛刀一般鋒利,又冷又疼。
煙柳院院子裏的幾棵大柳樹夏天的時候極其茂盛,繁茂的樹冠能將整個院子的上空遮蔽住,一片朦朧綠意十分好看,但現在隻餘枯枝,張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像是一隻惡鬼。
安錦雲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將臉埋在毛絨絨的兔毛中。
前麵侍疾的是安馨蘭,正從晃著淡黃色暖光的屋子中出來,麵上一派憂心忡忡。
“祖母這幾日如何?”安錦雲上前兩步,同安馨蘭站在一起。
“看著比前兩日好多了,但是依舊不怎麼好,祖母常常頭痛難忍,夜裏連覺都睡不著,”安馨蘭歎了口氣,又問安錦雲:“你身子可好些了?那日我聽到你偶有咳嗽,為祖母侍疾固然重要,也不要太過勞累,當心自個兒的病情可別再加重了。”
王氏此次叫人來侍疾,怕也不是為了為難誰,估計當真隻是為了在多與自己的親人們相處一段時間。
那些髒活累活自然用不著她們這些孫女做,就去陪著就是了。
安錦雲點點頭:“我好多了,多謝五姐姐還惦記著我。”
說罷,安錦雲在念之的帶領下就往裏間走。
因為外邊還黑著,屋子裏的這團燈光也顯得昏暗,王氏屋子裏伺候著的也就念之和兩個大丫鬟,但隻有念之能進裏間。
“孫女給祖母請安。“
聽見安錦雲的聲音,王氏有些遲鈍的往這邊看過來,伸手撩了一下旁邊的紗帳,渾濁的眼神中映出朦朧的一個人影來。
“是月姐兒嗎?“王氏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但腦子尚糊塗著,抓著紗帳的手幹巴巴的,急切地探頭又往前看了看:”是月姐兒嗎?“
安錦雲今日穿得素淨,王氏恍恍惚惚中居然將她認成了安晞月。
念之連忙上前將王氏扶住,淡聲道:“老夫人,是六小姐。“
安錦雲也上前兩步,王氏這才看清,眼中劃過失落或是別的什麼,輕輕點了點頭又躺了回去。
“坐吧,“王氏深深喘了口氣,命念之將安神香點上。
她的臉上還有一道新鮮的傷痕,看樣子就是那天出門散步仰麵跌倒之後磕的,幾縷花白的頭發垂在那個傷口旁,顯得王氏十分憔悴。
“最近我總是睡不著覺,醒著的時候也頭暈得很,方才將人認錯了,你別記恨我,”王氏竟還為自己解釋了一番,聲音蒼老疲憊,沉沉地看著安錦雲。
“祖母言重了,”安錦雲坐在一旁,可以清晰的聞到王氏身上的藥味,很重,再加上安神香的味道,還有隱隱約約她手上戴著的佛珠的香火氣,一時有些難受地聳了聳鼻翼。
王氏看到安錦雲手腕上的東西,眼中略透出些欣慰的目光,又見安錦雲似乎有些不適,正要問些什麼卻劇烈的咳嗽起來,念之連忙上前撫背順氣。
安錦雲神色中也帶了些惶然,看著王氏咳得厲害,連氣都上不來了,她連忙從旁邊拿了痰盂捧到王氏旁邊,王氏將那一口痰順利地吐了出去,又在安錦雲的服侍下漱了口,這才複又躺了回去。
安錦雲這些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眉眼恭順沒有半點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