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了。這浴桶裏泡的是一些珍稀的藥材,專門用來解你身上的毒。”她一邊目露慈愛地說,一邊將手中端著的簸箕中的藥材,往水裏麵傾倒。
那些枝枝丫丫,草草葉葉,一落到漆黑的水中,便發出嗤嗤的聲響,好像是硫酸在腐蝕物品一般,讓人一瞬間頭皮一麻,毛骨悚然。
就在王琳琅微微怔愣的一刹那,懷疑自己會被這奇怪的藥草被融化掉的時候,一種鋪天蓋地的劇痛,突然毫無預兆地朝她襲來。一陣尖叫不由地她口中噴湧而出,這叫聲淒厲,難聽,猶如厲鬼在哀嚎,有那麼一瞬,王琳琅根本不敢相信,這叫聲竟然是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可,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因為更大的痛,宛如剝皮挖骨一般,朝她侵襲而來。先是浸入她的肌膚,然後一點一滴地滲入血肉之中,最後強硬地擠進她的骨頭之中,似乎要把她的全身分裂出碎片。
痛!真他媽地痛!這輩子她似乎都沒有這般地痛過,尤其是那支中毒的手臂,仿佛有一把刀,正在一片片地削著上麵的肉。削完之後,又一下一下地刮著骨頭,似乎要骨頭一層層地刮成虛無。
她本是一個對著痛感非常敏感的人,此刻真是恨不得當場痛死過去。那一聲一聲聲嘶力竭宛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叫聲,像是世間最大的噪音一般,透過屏風,穿過牆壁,毫不保留地傳到了牆外。
聽著那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馮宏拿著書頁的手指,微微地一頓,不由自主地彎曲收緊。他抬眸望向對麵的老頭兒。這個心寬體胖的老頭子,正眯著眼,一臉陶醉地品著今年新進奉的毛尖,對著那淒厲之極的喊叫聲,根本就是充耳不聞。
又一陣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聲,撲耳而來。那厚厚的牆壁,似乎根本就攔不住,擋不下。可以想象,那該是何等的劇痛,才讓那人慘叫成那個樣子。馮宏的眉角抽了抽,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那沉浸在茶香的老頭子,像是一個正在打盹的老貓,懶洋洋地睜開眼,望向上首的青年。
“沈老,就沒有什麼法子,能讓她不那麼痛嗎?這叫聲也太吵了!”馮宏清了清喉嚨,好看的眉毛,微微地皺起。
“沒有。拔毒的過程越痛,效果越好。”沈老頭老神在在地說道,又輕眯了一口茶,那模樣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
馮宏垂眸,飛快地掩下眼眸中閃過一絲憐惜之色。長長的睫毛,似是無風顫抖了片刻,“那能讓她在昏迷中泡藥浴嗎?”
“不行。纏絲入肉入骨,隻有在清醒的過程中,真實地感受那剜肉剔骨一般的痛,才能將那深入骨髓和血脈的毒,拔出得幹幹淨淨,一絲不留。”老頭子輕瞟了青年一眼,像是一個成精的老狐狸一般,一針見血地說道,“主子,你若真不忍她遭這個罪,還不如想一個法子,轉移她的注意力。她的注意力分散了,自然就不會將全部的精力,集中在那難以忍受的痛之上。”
馮宏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的言語,隻是那白玉一般的手指,無意識地一下又一下地輕敲著案幾。這樣反複地來回敲了幾遍,他那如暖陽一般的聲音陡然響起,“去,把我的琴取來。”
片刻之後,一把暗紅色的七弦琴,被一名星衛,急匆匆地送來。
那把琴,擺放在靠窗的案幾之上,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閃著一種暗紅色的流光。馮宏放下手中的書籍,來到案幾前盤膝坐下。靜坐了片刻,他那修長白皙的手,便拂上了那細細的琴弦。
琴聲悠遠,像是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線一般,悠悠蕩蕩地穿過堅硬的牆壁,徑直地湧到王琳琅的耳邊。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人點住穴道一般給定住了。
名士吟!是名士吟!是師傅的名士吟!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在迷蒙的淚眼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清絕的紅色身影。那人正歪著頭,手撐在額頭,斜睨著一雙光華流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師傅!她在心底裏默喊出聲。自己這般沒有出息,狂吼亂喊的樣子,一定醜陋之極。一向愛美成癡,講究氣度和風度的師傅,若是見了,肯定會失望無比。想到這兒,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胸腔裏傳來,以一種壓倒性的傾向,完全地碾壓住身體上的痛苦。
她將雙手攀附在桶緣上,緊緊地咬住了牙關,將所有的嘶喊,全部地咽回了肚子裏。唯有心中一遍又一般地叫著兩個字: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