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讚足智多謀、奸狡隱忍,鬆讚幹布雄才大略、壯誌淩雲,這兩人雖然因為各自的理念有所不同,導致對外的態度不太一致,卻絕對是兩個野心家。一旦諾曷缽大敗虧輸的傳回青海湖,其族內勢必內訌爆發,這可是吐蕃做夢都想要得到的衝出高原的機會。若是吐蕃在這個給吐穀渾的背後狠狠捅上一刀,本帥絕對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驚詫。“
房俊呷了口茶水,緩緩說道。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吐蕃人的勃勃野心,酷寒的高原淬煉出吐蕃人堅毅勇敢的性格,卻也給吐蕃人帶去貧苦與艱難的生活,他們生生世世都想著衝下高原,搶奪一片溫暖肥沃的土地,讓子孫後代能夠如同漢人那般過著富庶安逸的生活。
大唐強盛,吐蕃不敢輕啟戰端,就隻能將主意打在周邊其餘部族的身上。
此番吐穀渾反叛大唐起兵犯境,必然是祿東讚所綢繆的“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計策,即趁著大唐兵力空虛之時禍亂河西,危及關中,使得大唐疲於應對、丟城失地,又能借著大唐之手,削弱吐穀渾的力量。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吐穀渾二十年休養生息,眼下愈發強盛,這亦會使得與之接壤的吐蕃心懷戒懼。
所以一旦吐穀渾戰敗河西,損兵折將之後勢力衰退,吐蕃趁機抄了吐穀渾的老巢侵占青海湖附近的優良牧場,自然是極有可能發生之事……
裴行儉卻有些不認可,一邊給房俊斟茶,一邊說道:“一個衰弱的吐穀渾,對吐蕃已經沒有了威脅,何至於背棄盟約悍然下手,然後占據青海湖直接與河西諸郡對峙?讓吐穀渾在中間作為緩衝,應該更加附和吐蕃的利益。”
大唐之強盛,舉世無有可匹敵者,鬆讚幹布再是雄心勃勃,也不大可能在這個時候破壞青海湖、祁連山、河西這一條線上的平衡,否則將會直麵與大唐的軍事對峙,稍有不慎,便會引發戰爭。
房俊卻搖頭道:“若是吐蕃國內鐵板一塊,盡皆服從於鬆讚幹布統治之下,那麼的確如你所言,吐蕃會更傾向於扶持吐穀渾,作為與大唐之間的緩衝。但是這些年隨著噶爾家族不斷壯大,祿東讚的威望更是冠絕吐蕃,如今青稞酒的釀製、出售更使得無數部族深受其惠,鬆讚幹布必然心生戒備。這種戒備一旦產生,便再難以彌合。而對於鬆讚幹布來說,最好的消除分歧的辦法,便是將其中某一些不服從他的部族推到一個危險的地方,美其名曰裂土封王,實際是借著大唐之手予以消滅……青海湖,便是一個最佳的流放之地。或許是噶爾家族,也或許是其餘哪一個尾大不掉的部族,將其安置在青海湖,豈非是兩全其美,一石二鳥?”
他的這一番猜測,是根據曆史之上吐蕃國內的局勢演變而逆向推演出來的。
鬆讚幹布早起統治之時,與祿東讚“琴瑟和諧”“鸞鳳和鳴”,親密無間,一起締造了吐蕃最為輝煌的一段時期,使得吐蕃國力得到長足的發展與壯大。但是到了後期之時,君臣之間的矛盾隨著噶爾家族的逐漸強盛開始愈演愈烈。
鬆讚幹布死後,祿東讚的兒子讚悉若、論欽陵相繼擔任大相,繼續把持吐蕃的政權和兵權,威望甚至超過了讚普一族,嚴重威脅到讚普的統治。
鬆讚幹布的兒子早死,所以讚普之位由孫子芒鬆芒讚繼承,到了芒鬆芒讚的兒子赤都鬆讚之時,噶爾家族的勢力已經非常龐大,故而赤都鬆讚不再繼續祖輩的懷柔妥協政策,而是悍然發動兵變,消滅論欽陵。
祿東讚的第三子讚婆與論欽陵之子論弓仁,率部眾和一些族人投降大唐,並且以“論”為姓,成為論姓的始祖……
可見讚普一族對於噶爾家族的忌憚與防備由來已久,如今若是有了這樣一個看似獎勵噶爾家族,實則將其推到風口浪尖充當吐蕃與大唐之間緩衝的機會,鬆讚幹布又豈能錯過呢?
裴行儉想了想,頷首道:“確有如此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