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刀子一般鋒銳的目光,李元嘉後背汗毛乍起,上前半步,垂首躬身道:“啟稟陛下,宗正寺已經將祭祖事宜籌備得當,隻待陛下回宮安頓下來,即可讓太史局擇選吉日,舉行祭祖大典,將陛下東征之殊勳昭告列祖,護佑吾皇萬壽無疆、庇佑大唐千秋萬世!”
“嗬!”
李二陛下冷笑一聲,目光深沉的看著這個曾經最為信任的兄弟手足,緩緩道:“長安鏖戰不休,連禮部衙門都毀於戰火,為何宗正寺不受波及,能夠如此快速的籌備祭祖禮儀?”
李元嘉無奈,他們打來打去的不來打宗正寺,難道我還得求著他們來打?總不能因為宗正寺幸免於難,您就來懷疑我與關隴、東宮兩相勾結吧?
隻得說道:“叛軍肆虐,致使長安無數房舍毀於戰火,不過關隴各家也隻是打著‘易儲’之旗號,並非明目張膽公然叛亂,所以對於掌管祖宗祭祀的宗正寺還算有所顧忌,加之雙方主要鏖戰於皇城東北側,故而宗正寺隻遭受零星戰火,大體無礙。”
李二陛下道:“你這是在給關隴各家求情?”
李元嘉:“……”
我隻是闡述事實好不好?
但眼下李二陛下的狀態明顯怒氣勃發,不知哪一句話應對不當就能引來一頓申飭,幹脆一揖及地,主動認錯:“微臣知罪。”
您心氣兒不順,拿我出氣也可,咱也不辯駁了,隨你折騰。
隻不過這個大宗正的位置看來不大好做,聞聽陛下駕崩於遼東,皇室之內蠢蠢欲動的可不止是荊王李元景一個,身為大宗正便要全盤掌管皇族各項事宜,稍有差錯便是大罪,推都推不掉。
待到局勢安穩,幹脆辭了著得罪人的活計,老老實實在府中鍾鳴鼎食佳人美酒享受榮華富貴豈不更好?
最起碼當下這局勢令他心驚膽戰,半點不敢摻合……
李二陛下一口氣憋在胸膛,瞪著李元嘉半晌,方才緩緩頷首道:“此事不提也罷,皇族之內,可還有什麼情況?”
李元嘉想了想,很多事怕是陛下心中早已了然,自己說與不說無關緊要,反倒是若在陛下麵前談論起誰,過後保不齊要被認為是自己落井下石在陛下麵前告了黑狀……
試探著問道:“別的也無非人心惶惶罷了,隻不過徐賢妃薨時戰火正熾,城內城外兵荒馬亂,故而喪禮一應從簡,未免薄待了一些,是否需要重新安排儀式,以為補償?”
這件事算是宮裏的大事,畢竟徐賢妃聽聞陛下駕崩便殉情自盡,其貞烈之處足以樹碑立傳。至於是否重新以更高規格儀式下葬,則由李二陛下一言而決,無論如何,即顯得自己並非唯唯諾諾束手旁觀,還跟當下局勢扯不上幹係……
李二陛下麵沉似水,默然不語。
即便是身為帝王,人間至尊,能夠有一個女子在聞聽噩耗之後殉情自盡,追隨於九泉之下,亦是一件無比尊榮之事。想到那個秀外慧中,才氣橫溢鍾靈毓秀的江南女子,即便心如鐵石的李二陛下也難免黯然神傷,心中又痛又悔又恨。
事實上,若非他勒令李勣拖閹忱Фタ蓁招軍速度坐視長安叛亂,且任由自己駕崩的消息傳遍天下給予那些世家門閥挑戰東宮的膽量,徐賢妃又豈能絕望悲怮之下殉情自盡?
“關隴啊……”
李二陛下咬著牙嘀咕一句,看著李元景問道:“長孫無忌等人現在何處,有什麼動靜?”
李元景幹脆利落的搖頭:“微臣不知。”
這個時候半個字都不能多說,不然很容易惹得一身騷……
李二陛下瞪他一眼,不過也知道這人素來低調,即懼內又怕是,再問道:“李君羨何在?”
李元景還是搖頭:“微臣不知。”
“嘿!”
李二陛下怒了,喝叱道:“你乃是大宗正,相當於皇族的族長,如今社稷飄搖江山板蕩,你卻一問三不知,朕要你何用?”
李元景心裏腹誹:你還知道社稷飄搖江山板蕩啊?我還以為你這個皇帝為了易儲什麼也不管不顧了呢……
嘴上老老實實認錯:“微臣無能,微臣有罪。”
李二陛下一股邪火憋在心口卻無從發泄,氣得臉色潮紅,鼻息粗重。可人家李元景雖然一問三不知,態度卻是極好,你問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罵我我就認罪,你要將我一擼到底回家放羊我也認,總之一個字也不多說,以免得罪人……
麵對這樣的人,他又能有什麼轍?
況且如今長安局勢動蕩,皇族內部必然人心惶惶,李元嘉這人雖然沒什麼手段,但威望不錯,能壓得住場麵,算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若貿然換一個大宗正,隻怕難以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