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乾坤宮。
臨朝聽政不稱製的王太後和老太師李濟道、司徒謝靈玉、右仆射兼吏部尚書王邁分賓主坐定。
短暫的沉默,還是王太後先開口,“皇上執意要去淮西犒賞前軍將士,哀家這個做娘的都攔他不住。”
最先開口的是自家人王邁,他先是咳嗽一聲才道:“皇上久居臨安,如今江淮大捷,他想出去走走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急在一時。庾慶之宋承歡班師在即,他不在臨安像什麼樣子?臣等定當勸阻他打消此一念頭。”
或許是天氣轉冷的原因,太師李濟道總是一副沒睡醒或沒睡夠的樣子,坐在那裏就眯上眼,看得人著急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歪倒在地了,好在拄著拐杖。也難怪,七十多歲的人了,早該頤養天年卻還在憂心操勞。
謝靈玉看過來。
李濟道側邊長了眼睛似的開口道:“看我做什麼?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算有心拉住皇上,也沒那個氣力了。”
謝靈玉苦笑道:“太後問您老話呢。”
李濟道仍是不肯睜開眼睛,“老夫聽著。”
王邁側臉道:“老太師年邁,司徒大人就不要打攪他休息了。這還沒入冬,聽說李府暖房丫鬟新近又換了一批,沒一個超過二九芳華的。”
王太後臉色一沉,心中哀歎,王家真的沒人了嗎?“住嘴!哀家請你們來,是替太陰替皇上和哀家分憂,不是聽你說這些閑話。”
被親妹當麵叱責,王邁臉上有些掛不住,卻不敢分辯半句。
李濟道“看”也不看王邁一眼,“尚書大人如果想要,開口說一聲便成,老夫也給你換上一批。”說完這句才麵向王太後道:“有句話老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太後微一皺眉道:“老太師說罷。”
李濟道終於開眼,目光有些失禮的在王太後臉上巡睃,然後歎口氣道:“太後當真不知道皇上為何執意要去淮西?”
謝靈玉接道:“不是去慰問前線打了勝仗的三軍嗎?”
李濟道雙手扶住拐杖,語氣荒寒道:“你謝司徒去不得?桓冏去不得?說到底啊,太後不是不知道,是不願意知道。”不等王氏開口,他繼續道:“皇上為什麼想見那宋家父子?太後這些年為太陰操持,為皇上護持,江東上下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上。可如今皇上已經二十六了,早過了親政的年紀,太後總不能護著他到皇太孫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吧?”
王太後淩厲眼神一閃而過,緩緩道:“祖宗留下來的基業,哀家是怕有一天見到先帝,怪我護持不周。”
李濟道道:“先帝就算要怪那也是先怪老臣等,百姓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太後何不趁著江淮大捷,把這擔子交給皇上?說句臣不當說的,太後雖然英才遠略不讓須眉,但終究是個女人,這千斤重擔最終還需李家男子來挑。”
李濟道說完又再閉上眼。
王太後看向一旁作低頭沉思狀的謝靈玉,“謝卿家為何不說話?”
謝靈玉微微側身,麵向主坐,卻仍是不肯抬頭,“這原本是太後家事,臣等不敢置喙,太後既然問起,臣也同意老太師的說法。”
王邁眼尾掃了掃謝靈玉譏笑道:“司徒大人果然會說話。太後,皇上雖已成人,然我太陰這些年朝中青黃不接,高門戀棧不去,若沒有太後砥柱中流,皇上不知會被人蒙蔽成什麼樣子?”
王太後臉上更加不好看了,忽然非常想念王勁夫王羲夫兩兄弟。聽說二人這次在江淮表現不錯,可終究還是嫩了些。
有些事情是得退一步了。
“哀家對皇上親政確有過猶疑不決,但老太師說的有道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已經下定決心,等庾慶之和宋承歡把江淮清理幹淨安置妥當,哀家就不管朝堂一攤子事了,誰的擔子就由誰自己去擔。此次哀家就做個一身輕鬆的閑人好了。王大人,待會兒就由你替哀家轉奏於皇上。請皇上在臨安安心等候江淮捷報,為有功臣將慶功敕獎。太師和司徒大人覺得如何?”
“太後英明!”二人同聲道。
“司徒大人和王大人先去吧,哀家還有幾句話想和老太師說。”
謝靈玉和王邁告退。
王氏站起身揮退下人,蓮步走到李濟道身前,“你說皇上會是一個好皇上嗎?他會不會恨我?”
李濟道張開眼緩緩道:“皇上純孝、勤勉,未必能創下大基業,但守住祖宗江山……老臣毫不懷疑。”
王氏失笑道:“你還真會安慰人!這麼些年哀家也確實累了,但總算對得起先帝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希望皇上當家後能明白我這個做娘的苦心和不易。”
“他會明白的。”
“皇上耳根子軟。”
李濟道輕聲道:“隻要能留下庾慶之,讓他能和崔璿齡分庭抗禮,皇上錯不到哪裏去。老臣最近總是昏昏沉睡,精力大不如前,該是回家躺進熱被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