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終幕 中續(1 / 3)

對於軍人而言,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失敗,僅次於失敗的慘事則是勝利。

如果有人不相信這句話,隻要帶他去傷兵營看看便好。

為了不使士氣被傷員影響,帕拉圖軍隊的醫療所設在大營最偏僻的角落。

深夜,半敞開的軍帳內。

幾名外科醫生就像屠夫一樣卷起袖管,正在手術台前忙碌。

比起鋒利的手術刀和精巧的鑷子,他們用得更多是鋼鋸和烙鐵。

傷兵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聽者無不毛骨悚然。

被截下來的胳膊和腿胡亂堆在帳篷外,其中一部分還帶著軍服的碎片。

夜色昏黑,有的人不小心踩上去,還以為是踩到隨手亂扔的木頭廢料。

醫療所看上去就像一座屠宰場,每個初次看見這場麵的人都忍不住想嘔吐。

而軍醫和他們的助手在血泥裏走來走去,顯然已經習慣了。

請不要責備他們,他們所提供的已經是遠超同時代任何一支軍隊的醫療救治。

槍炮聲從不遠處傳來,是蠻子在進攻南側營牆。

縱然醫療所超負荷運轉,哭嚎著等待救治的傷兵還是越來越多。

“卡曼!”滿身血汙的溫特斯闖入醫療所,發狂一般四處尋找:“醫生!卡曼司鐸!”

一支仿佛從地獄殺回來的隊伍跟在百夫長身後,輕傷員抬著重傷員,幾乎沒人不帶傷。

醫療所角落的帳篷內,卡曼正在做手術。

他臉色蒼白、神情疲倦,除了胸前掛著的聖徽,已經找不出一絲聖職者的影子。

躺在手術台上的傷兵的左脛骨被鈍器砸得粉碎,必須截肢。

“外邊怎麼回事?”

聽到帳外的騷動,卡曼頭也不抬地問,手上的動作卻一刻都沒停。

鋒利的手術刀劃開皮膚、脂肪和肌腱,直到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他的助手端著燒紅的烙鐵,不時給出血點止血。

另外三個強壯的助手牢牢控製住飲下烈酒的傷員,令他不能掙紮亂動。

速度就是生命,越快完成截肢手術,傷者的活下來的希望就越大。

“是蒙塔涅百夫長!”卡曼的另一名助手驚呼。

“把剩下的傷員都送到其他醫生那裏去!馬上!”卡曼丟下手術刀,奪過鋼鋸,開始鋸脛骨。

他的手很穩,十幾個來回便將脛骨和腓骨鋸斷。助手及時用烙鐵止血,並默契地接手縫合工作。

“這裏!”卡曼走出帳篷,揮手大喊:“蒙塔涅先生!這裏!”

看見熟悉的麵孔一個接一個被抬進醫療所,卡曼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卡曼直截了當問溫特斯:“小米切爾先生在哪裏?”

“在後麵。”溫特斯眼睛一酸:“脖子中了一箭,快要不行了。”

他眼睜睜看著為全隊人馬開路的皮埃爾被流矢射落,安格魯、貝爾和瓦希卡拚死搶回夥伴。

但他卻不能停下,因為他舉著軍旗,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傑士卡大隊就是靠著一股氣打穿了敵人,殺回大營。

“送小米切爾先生上手術台!”卡曼又問溫特斯:“你怎麼樣?”

“我沒事。”溫特斯的臉龐藏在鐵盔下麵,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淚痕:“可是……”

“沒關係。”卡曼輕聲說:“交給我。”

……

“不準鋸我的胳膊!不!”安德烈絕望地大喊:“誰敢動手……我殺了你!”

士兵們死死按住他的四肢,生怕切利尼少尉的傷口再次崩裂。

安德烈拚命想要掙脫,但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不剩幾分力氣。

安德烈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哭著哀求:“別讓他們鋸我胳膊……溫特斯……別讓他們……”

安德烈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很快他再次陷入昏迷,剛才的亢奮隻是回光返照。

溫特斯的心口就像刀絞一樣痛,他幾乎連站也站不穩,行屍走肉一般聽著軍醫說話。

首席軍醫告訴溫特斯:“切利尼少尉的創口沒法縫合,必須盡快截肢。否則切利尼少尉會有生命危險。”

首席軍醫還告訴溫特斯:“鉛彈碎片取不出來,傑士卡中校的右眼也需要摘除。”

溫特斯來到傑士卡中校的病床旁,無盡的悲痛和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是你嗎?”傑士卡中校伸出手,朝一片黑暗中摸索著:“蒙塔涅少尉?”

溫特斯緊緊抓住傑士卡中校的手,淚水奪眶而出:“中校,是我。”

“別哭,溫特斯。”平日總是板著臉的傑士卡中校,現在卻徹底放鬆下來。

他的神色祥和平靜,仿佛一點也不為自己感到悲傷:“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這不是常有的事情嗎?”

帳篷裏很安靜,隻能聽到輕輕的啜泣聲。

“你身上有酒嗎?”傑士卡中校輕聲問。

溫特斯沒有飲酒的習慣,但他不忍心開口說“沒有”。他突然想起阿爾帕德給的酒壺,那酒壺他一直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