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遲睜開眼的時候,腦袋裏是一團漿糊,盯著頂上的紗帳盯了半晌,才徹底醒了過來,猛地坐起身,拉開垂著的床簾。
床邊跪著一群小丫鬟,碧回在第一排。
小丫鬟們手裏捧著各樣器皿,瞧著像是服侍人洗漱的。謝景遲覺得腦袋猛地疼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碧回見有動靜,用著脆脆的聲音問道:“姑娘醒了,可是身子不適?”
謝景遲搖了搖頭,頭疼的感覺消失了,看著那一群跪著的丫鬟,道:“那個,你們都起來吧……你們在這兒跪了多久了?”
碧回淺淺笑著,先起了身,那些小丫鬟們也跟著站了起來,碧回取了衣裳上前,謝景遲這才發現自己隻穿著中衣中褲,訝異地看著碧回手中那件淺紫色的衣裳,謝景遲分明記得自己昨晚睡得時候,是穿戴整齊的。
謝景遲又問:“這是在哪兒啊?”
碧回上前把謝景遲扶了起來,小心細致地給謝景遲穿著衣服,而後不疾不徐地說著:“丫鬟們跪著伺候主子起身洗漱是應該的,跪多久姑娘您不必操心。至於這是在哪兒,姑娘您忘了?昨日您到了宋知府的府上,這是宋大人特意為姑娘備出的臥房,昨天還是奴婢引著姑娘到這裏的。”
在自己的房間?謝景遲有些愣神,碧回在她愣神的時間裏,已經幫她將衣裳穿好了,一旁的小丫鬟們碰上麵盆手巾青鹽茶盅痰盂,等著謝景遲洗漱。
碧回看謝景遲還沒有回神兒的意思,清淺笑道:“遲姑娘可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
謝景遲聞聲,扯出一抹微笑道:“沒什麼,這都是做什麼的?洗漱要這麼多東西的麼……”
後排有個小丫鬟偷偷抬頭看了一眼,恰是看到謝景遲綻出的笑容,被晃得有些失神,難怪被王爺當寶貝似的帶在身邊,這樣好看的人,誰見了不歡喜。
碧回在一旁揮了揮手,端著麵盆的小丫鬟向前一步走,謝景遲看了看麵盆,看了看碧回,隨即將手伸了進去,水不冷不熱,用來洗臉恰到好處,而後捧著麵盆的小丫鬟退了去,端著手巾的丫鬟又上前。
一來二去,謝景遲可算是將晨起洗漱的事了結了,謝景遲心裏估摸著,大約洗臉刷牙就花了快半個小時了,古人當真是慢節奏的生活,慢到了這種地步。
看著小丫鬟們都退了下去,謝景遲瞅了瞅準備給自己梳妝的碧回,猶猶豫豫了半晌,才說道:“那個,我聽說沈大人的案子……人證物證都有了……”
碧回操勞著的身影停頓了片刻,便又繼續開始忙活,理出胭脂水粉,選了金釵玉簪,一應擱在桌上,謝景遲有些愧疚的看著忙來忙去的碧回,碧回那眼眶子分明是又紅了,隻含著兩汪淚水不肯落下來。
謝景遲看得揪心,道:“你也別過分難過了,沈大人犯得罪應該也不至於判死刑。”
碧回手裏拿著檀木的梳子,一點兒一點兒替謝景遲順著頭發,待到三千青絲都梳得通順了,方才說道:“姑娘不必安慰奴婢,今晨王爺身邊兒的近侍便是明裏暗裏同奴婢說了,姑娘您是好人,奴婢卻想著利用您在王爺麵前求情……”
還不等謝景遲反應過來,碧回便是問道:“姑娘瞧瞧這些首飾,今兒想用哪個。”
“碧回。”謝景遲深呼吸一口,鼓起了勇氣,轉身直接同碧回麵對著麵,誠懇道:“如果王爺讓疊彩說什麼嚇你的話了,你不要介意,我自己也覺得沈大人是個好人,才回去說一說,不然任憑你說得再怎麼可憐我也不會幫你,所以你不要有什麼自責的。”
碧回拿著梳子的手抖了抖,原本一直遊移在首飾和梳子間的目光,遲疑片刻才對上了謝景遲的目光,兩行清淚就這樣落了下來,眼瞅著就又要跪下來,謝景遲慌忙攔住,道:“有話好好說,別跪了。”
“姑娘……”碧回抬眸又收斂,“姑娘選一選吧,這些都是王爺今日剛差人送來的,綰芸閣新出的款,整個安州城獨此一份呢。”
謝景遲看碧回應該是好轉了不少,才放下心來,一聽是王爺差人送來的,驚訝地將那幾根簪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玉的成色,謝景遲不大會看,但那樣通透的玉,想是不會便宜了,再看那幾個金的,雕花墜羽盡是栩栩如生,這樣巧奪天工的手藝,肯定也不會便宜。謝景遲的指頭抖了抖,指了根玉的,一端是精雕細琢的小狐。
碧回取了那根玉簪,笑道:“姑娘的眼光是頂好的,不知姑娘今日想綰個什麼樣的發髻?”
謝景遲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也說不出個地道的學名,於是說:“就我之前那種的,就行。”
些許時候沒什麼動靜,謝景遲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碧回,問:“怎麼了?”
“怕是,不大襯這支簪子。”碧回遲疑了片刻回答說。
謝景遲倒也無所謂,便說:“那你看這弄吧,隨意點就成。”
一瀑青絲就這樣在碧回的巧手中綰了起來,點綴著那樣一支通透的玉簪,謝景遲滿意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道:“還是女孩兒心靈手巧,這發型確實好看,比先前他給我綰得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