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裏,隻有姬無涯和薛辭兩人,姬無涯喝了自罰的三杯酒後,起身上前給薛辭倒酒,薛辭忙站起身來,推辭道:“王爺這樣,可是折煞在下了。”
“本王這杯,敬薛辭公子。”姬無涯舉起手中酒杯,向前敬了敬,而後飲下,又將被子斟滿,酒壺擱在了桌上,雙手一手一杯酒,將左手那一杯遞到了薛辭麵前,饒是薛辭驕傲自矜,也不敢推卻,隻得接過酒杯,兩人碰杯之後飲下。
薛辭什麼都還沒吃,就先飲下一杯,嗓口腹中皆是火燒一般,姬無涯沒有過多客套,便是開門見山地說道:“其實今日約薛辭公子前來,是有些許事情請托——當然,也並非是本王的事,本王也是欠了人一個人情,如今要還債了。”
“不知殿下,欠的何人人情?”薛辭也是個有些許脾氣的人,若是要因為一些黨政之時,求薛辭的幫助,薛辭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大概是對薛辭最準確的寫照了。
姬無涯放下酒杯,伸手拿了木筷,夾了一塊酥肉,擱在了薛辭身前的碟子中,而後再講筷子放在了一遍,彎唇輕聲道:“謝景遲。”
薛辭的神情變了變,又是問道:“恕在下冒昧問一句,據在下所知,裕王妃與榮王殿下,並沒有過多交集,榮王殿下又是何時欠下了裕王妃的人情,裕王妃又是為何有事能求到榮王殿下。”
姬無涯含著笑看著眼前的薛辭,拍了拍薛辭的肩膀,輕聲道:“先坐吧,本王一會兒慢慢的告訴你,事情的始末。”
說完之後,姬無涯轉身到一旁坐下,薛辭見姬無涯坐下之後,才在自己的位子上緩緩坐下,拿過酒杯自斟自飲一杯之後,望著姬無涯,準備聽他要如何說這些。
姬無涯拿起眼前的玉箸,夾了一筷青菜,填入口中細細品嚐,咽下之後,方才看向薛辭緩聲說道:“這是在她出閣之前的事了。那時本王還未得許開府建牙,還是在宮裏住著,很難才能有個機會出宮一趟,本王還是少年的時候,性子不如現在沉穩,頑劣了許多,所以也會做出偷偷溜出宮的事情。”
這段話姬無涯說得很自然,說完看了薛辭一眼,才開始繼續講這個他隨意編纂的故事。在謝景遲未出閣前,他和謝景遲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元宵宴會的一麵之緣,哪有什麼人情相欠的事情,但是想要說動薛辭,這卻是不可缺的。
在姬無涯的描述中,那年的初春,姬無涯十五歲大小,玩心正重,拖帶著宮中的宮人,一起混在了出宮的隊伍中,溜出了皇宮,等到走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姬無涯才推著那個宮人,將套著的外套一起脫了下來,融入街上人群之中。
難得出一次宮,姬無涯自然是四處探看,這邊攤位上看一看字畫,評斷兩句,那邊的攤位上又瞧一瞧玉器首飾,拋以不屑的眼神。
最吸引姬無涯的,是一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孩子,那個孩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蹲著,麵前攤著一塊洗的快要發白的褐色布塊,布塊上擱著一些小玩意兒,什麼草編的螞蚱蝴蝶蜻蜓,木頭雕的小鳥,更為讓姬無涯驚訝的,是一個會自己跑的馬車,就在那個孩子的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一會兒之後停下,那個孩子就會把馬車拿起來,在手裏鼓搗一番,放在地下,就又繼續轉了起來。
這樣的小玩意兒,姬無涯是沒有見過的,便是好奇地在一邊看了又看,看了好一陣子,那個孩子抬起頭,姬無涯這才看到那個孩子的臉髒髒的,臉頰都要凹進去了,但是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姬無涯指著馬車問道:“這個,多少錢?”
那個小孩子握了握拳,有些猶豫地開口說:“三十文錢……”
姬無涯有些驚訝,做的這樣精巧的玩意兒,竟然才三十文錢,要知道他平時隨意打賞下人的錢,都要比這個多得多。
可那個孩子看著姬無涯不說話,以為姬無涯是嫌貴了,便又怯怯地開口說:“如果……如果覺得貴的話……二十五文錢也可以……”其實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生意了,這樣草編木頭雕的玩意兒,在尋常孩子看來根本不算什麼,就算想要,一般家裏人也都能很隨意地做出來,隻有這輛小馬車,不太容易做出來。
姬無涯出手一向大方慣了,又怎麼會因為這幾文錢而計較,就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塊銀子來,伸手到那個孩子麵前,說道:“給你,我要了。”
小孩子哪裏見過這麼大一塊銀子,忙搖了搖手說:“不……我找不開的……”
姬無涯將銀子丟在了那塊褐色方布上,將馬車拿了起來,開開心心地看著手裏的小馬車,很是隨意地開口說道:“哎呀,這個沒關係,我也不缺這些,你就都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