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驚叫實在是太過淒厲,聽得謝景遲心頭一驚,轉身看了過去,卻並非有人落入泥潭之中。
第四塊木板上的人紛紛向兩邊散開,似乎是對木板周圍的泥潭有著深深的恐懼,謝景遲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從那邊經過的時候,並沒有發覺什麼異樣。難道是一些山中野獸被泥石流衝落,在泥流中昏迷,剛巧在這時醒了過來?
想想也不大可能啊,這樣的泥潭,像是沼澤一般,進去的人哪還有活著的。騷動越來越大,最初發出驚呼的人癱坐在一邊瑟瑟發抖,最後還是薛辭率先開口說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小心過了這裏就是。”
謝景遲不明所以,揚聲問道:“薛辭公子,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都不動彈了?”
上官笙抬手抹了一把汗,隨後又是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接著才回頭看向謝景遲,代替薛辭回答說:“有人在下麵看到了劉侍郎的馬車車簾,再仔細一看,整個車身應該都沉了下去,隻是不知……劉侍郎是否還活著。”
說是這樣說,但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在這個位置,哪怕人從馬車裏跑了出來,也逃不出去。劉侍郎多半已經死在這裏了,謝景遲怔在原處,萬萬沒有想到劉侍郎竟然真的在途中喪命。雖然行夜路是他的選擇,可也是有謝景遲的逼迫在其中。這算不算是,自己間接地害了一條人命?
似乎是明白謝景遲心中所想一般,重章迅速地上前,在謝景遲身後停下,低聲說道:“主子不必自責,劉侍郎有今日的下場,不過是自作自受。他並不是什麼好官,如今能死在路上,也是少了將來被彈劾後的淒慘下場。現在當務之急,是速速到旻州城與王爺彙合。”
“可……他再怎麼十惡不赦,也不該死在這裏的,他的錯應該由法律來製裁……”謝景遲捂住了自己的臉,有些失落地說道,“我是不是真的會給人帶來厄運?因為我,懷珠死了,碧回受了傷,折檀生死未卜。如今又是因為我的咄咄相逼,害得劉侍郎客死異鄉,我真的……真的……”
重章看著謝景遲的背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回頭看了疊彩一眼,疊彩卻也隻能無奈地聳了聳肩,攤開手表示無能為力。
那邊薛辭已經通過了木板鋪就的道路,站在謝景遲的身前,輕聲開口說道:“司思姑娘可是在為柳侍郎的事情自責?”
“不是我……他就不會死的……”謝景遲把手挪開,看著薛辭。
薛辭卻是搖頭笑了笑說:“如果不是司思姑娘,我們都得死。而劉侍郎自己魯莽行事,不聽姑娘勸阻,因而喪命於此,又如何能怪得到姑娘頭上?”
謝景遲猛地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我能攔下他的,可我偏偏那樣子激怒他,讓他不得不在那麼黑的情況下離開。如果我強行地讓他留下,他就不會死了……”
“司思姑娘善心,在下敬佩不已。”薛辭先是恭維了一句,而後才繼續說,“隻是希望姑娘能夠明白一點,自己的性命,自己要負起責任來,別人沒有責任和義務去救你。救了是好心,不救卻也沒有錯出。何況姑娘已經盡力,隻是他自己不識好歹,因朝中黨派之爭,而作踐自己的性命,又有什麼值得姑娘為他自責的呢?”
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狠,這樣狠心的話從薛辭的口中說出,謝景遲怎麼都不太能相信。薛辭的樣貌是標準的君子相貌,溫潤如玉,當世應無雙。也應當善心在懷,悲憫眾人。可是剛剛那一席話,絲毫不見謝景遲所想的善心,反而聽來有些過於冷血了。
但是仔細想一想,他說得何嚐沒有道理?
自己都不為自己的性命負責的人,又有什麼臉麵去指責別人不向自己施以援手?
重章在一旁附和說道:“薛辭公子所言甚為有理,如今隊中人心慌亂,姑娘還需振作起來,發號施令,帶著眾人一同前往旻洲,好繼續展開賑災工作。王爺在那邊想必也是等了許久了,遼西的百姓們也是翹首以盼許久了。”
謝景遲反複想著薛辭和重章的話,最後抿了抿嘴唇,向前走了一步,揚聲說道:“大家切莫驚慌,先速速到岸邊來,以免木板承受不住而下沉。劉侍郎的事,等到了旻洲與榮王爺和裕王爺彙合之後,再作商討。現下當務之急,是速速趕往旻洲。我們距離遼西郡邊界已經不遠了,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
還站在木板上的人們陸陸續續都跑了下來,謝景遲不得不又開口道:“大家走慢一些,不要跑不要擠,萬一掉下去就得不償失了。慢一點,都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