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袒露(2 / 2)

“拖到一邊去晾著了,等今晚一過,明日一清早起來,就能積攢不少具屍體了。”姬無涯隨意地說著,仿佛隻是在說菜田裏的菜熟了,已經可以吃了一樣。姬無涯抬頭看了一眼林牧染,又將目光轉向林煜道:“等明天一大清早,就找人去沉屍吧,對了,我看這次抓回來的人不是很多,讓人繼續去抓吧。禺氏的抓完了,就把牢裏的死囚全提出來。”

林煜擱下了書冊,歎了一聲道:“今兒已經抓了百十號人了,十南城中已經起了恐慌,怕是很快就要流言四起了。如果傳到京城——”

姬無涯上前,站在書案前,和林煜隔著書案對視,說道:“京城那邊兒如果怪罪下來,有我擔著。有些人想要在我的身上劃一道口子,我就要在他身上劃十道、二十道,月銘笙不是想用這樣血淋淋的東西來威脅我嗎?我就用更加血腥的東西去回報他,來而不往非禮也。”

林牧染也是有些於心不忍,輕聲說道:“可那些,畢竟隻是無辜的老百姓。”

“戰事之中,何談無辜?”姬無涯對著林牧染的時候,聲音溫柔了一些,他和林牧染的交情不錯,自然也不想去嚇唬她,盡量平穩地說道,“他們生來是禺氏的人,就是他們的罪過。要恨,就恨自己是禺氏的人,就恨禺氏有一個這樣的四皇子。原本我答應了褚盈之,會盡量不去傷害禺氏的百姓。可是褚盈之不僅把謝景遲送到了月銘笙手中,還使得謝景遲如今在城樓之上遭受淩遲的酷刑,我又何須在意從前答應過他什麼?”

林牧染低聲道:“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自然知道。”姬無涯應道,“原來,也很少有人敢這樣作踐我在意的東西。”

林煜和林牧染此時都有些震驚,林煜的震驚不亞於先前聽到姬無涯想出對付禺氏的毒計的時候。謝景遲是誰?在林煜和林牧染的心中,謝景遲是正兒八經的裕王妃,那是裕親王領了賜婚聖旨過定下聘、八抬大轎、拜過堂行過大禮的嫡係妻子,是姬無涯的嫂子。可是如今,姬無涯卻說,那是他在意的。

他所在意的,因為月銘笙傷害了他在意的人,所以他用更惡毒殘酷的行動,回報到了月銘笙的頭上。那是一個能讓他從一個溫潤清朗變得如同月銘笙一樣殘忍的存在,而那個人,是他的三嫂,是謝景遲。林煜如何能不震驚?林牧染又如何能不震驚?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林牧染此時方才了然,為什麼姬無涯對謝景遲這樣的上心。

可是林牧染又不懂,為什麼他願意為了謝景遲承擔這樣大的風險,卻不肯低一低頭,將人救出來呢?林牧染開口道:“其實……之前有機會可以將人完好無損的救出來的……”

“你是指答應月銘笙的要求?折損寰朝的臉麵?”姬無涯苦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答應了月銘笙意味著什麼嗎?那不僅僅是一些虛無的臉麵,還有我朝多年的威望。威望一旦消減,那我們又能靠什麼來震懾那些番邦小國,之後定然是禍亂四起,會有更多更多的戰事發生。退著一步,救下一人,卻也折損了將來的千千萬萬個人。”

“可你——”林牧染想說,可你如今的計策,又如何不是會傷害到許許多多的人?

姬無涯卻是搶先回答說:“可我這樣去做,殺的是禺氏的百姓,誅的是月銘笙的威信。等到明天,屍體沉下相思河後,必定會流言四起,傳揚開來。到時人們會說什麼?會說寰朝的榮王殿下不擇手段,還是會說禺氏的四皇子殿下不顧百姓安危,強行去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林煜低聲道:“她還能活多久?”

姬無涯頓了頓,搖了搖頭說:“她的身子其實不大好,來十南城的路上,就因為不大適應這邊的氣候病了一場,這樣的酷刑……我也不知道她能堅持多久……”

林牧染站起身,走到姬無涯的身邊,伸手拉住了姬無涯的手,用自己的手裹住了姬無涯的手,安慰他說:“如果救不下來了,能早些走,其實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說呢?”

姬無涯垂眸向林牧染看了過去,道:“原本我答應她,南疆會起戰亂,我會在戰亂之中立下功勳,借此來換得她與姬無淵和離,隨後我會娶她過門,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榮王妃。可是如今,我竟……連她的性命都保不住。”

林煜的心中又是一陣波瀾,歎道:“這……”

“她會諒解你的。”林牧染目光堅定,看著姬無涯道,“同為女子,我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