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是無邊無際的血!是血!是絕望!
“無雙哥哥!”忽然發出的尖銳喊聲在空闊的房間顯得突兀,回響得有些不知所措。
牽痛的傷口讓床上的人意識到--我果然還活著。夢裏的血腥,都隻是看著別人在廝殺而已,所以自己當然還活著啊。
平複散亂的呼吸,睜開眼是一個陌生的房間。青紗帳,江南錦,菱花鏡,琉璃燈。稍一入目,扮盡奢華。
不看也罷。左右不離京畿。
京畿啊……我的無雙哥哥。我曾以為,京畿東華門的煙火,會有那麼一次會為我們而繁盛喧嘩。可是那麼多年的準備,就那麼被……被從不食言的你辜負了。
床上剛睜開眼的女子,看了一眼房間,又閉上了眼睛。呼吸清淺,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若不是她臉上搖搖欲墜的淚水,恍若未醒。
臉頰忽然傳來濕膩的觸感,倏然睜眼,厘寸是白瓷麵具和麵具下似乎因為享受而閉上的雙眼。似乎感受到女子氣息的變換,鳳眼微抬。舌頭卻沒有停下,輕輕舔舐女子臉上的淚水。
“妹妹連哭都是梨花帶雨,美極。”男子玄衣廣袖拂過床沿,冰涼的手指輕輕撫摸女子的臉。淡淡的笑容暈染夜色微光。
“哼!是嗎?我可不記得我有你這樣的哥哥。我的哥哥,傲雪淩風!你不及之萬分之一!”女子一身傷痛,卻依舊不能阻止她對眼前男人的滿腔怒火!莫名的輕薄,惡心的觸感。同時暗恨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男人似是不解反問,“是嗎?”
然後又好像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呀。”
明明雙眼依舊是染著笑意,可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人如在地獄。
他說:“這滿香樓,就改名無雙樓吧!絕色無雙。”
如果說先前床上的女子隻是動怒的話,那麼現在簡直就是怒不可遏!錦被下的雙手緊握,抑製不住的顫抖。明顯被處理過的大小傷口又隱隱滲出了血。盛滿怒火的雙眸狠狠地盯著近在眼前的男人,抽骨啖肉也不為過!
滿香樓是什麼地方,別家姑娘不知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堪堪月前,她還親耳聽到候旭說要查封了這麼個地方。那時候她還傻傻的問司鴻無雙那是什麼地方,他說:“姑娘家不用知道這個。”後來候旭說,那是秦淮最大的妓坊。
她雖抵觸庶務,那也隻是因為她懶而已,所以她覺得司鴻無雙大可不必瞞她啊,她又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兒。她還不以為意的對候旭道:“那大概是個逼良為娼的地方吧。”
候旭吃驚不已的表情猶在眼前,似是十分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逼良為娼”這樣的話。她隻好吐吐舌頭,好像完美候選人的形象稍打折扣了呢。
物是人非短短數日而已……都是夢吧,怎麼可能,司鴻無雙怎麼可能會被廢!怎麼可能會……死?
但是眼前這個人,他憑什麼用一家妓館來折辱她的無雙哥哥?憑什麼!
滿身風華的男人情緒依舊難辨,隻是忽然站起身朝著門外說:“給單單姑娘重新處理傷口。”沒有回頭的走了。
當真是來去如風。而他起身時衣袖盈來的安息香,讓她所有的怒火忽然偃旗息鼓,一下子隻剩認命和死寂的眼眸失去怒火帶來的光彩。
她意識到自己的大錯特錯。
所以這裏是秦淮吧。
理所應當卻從來沒有懷疑過的事實擺在眼前——那個似乎永遠無言沉默的人啊,他的能力和謀算,超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難怪候旭說要查封滿香樓,也難怪司鴻無雙不願對她多言。終於淚如雨下——所以司鴻無雙,別告訴我其實你什麼都知道。如果你是故意的,那用盡餘生……也要恨你啊。
等侍女進來的時候,床上的人閉著雙眼,呼吸平緩,表情安詳,又是從未醒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