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看懂了樵夫眼裏露出的那份思量,也沒有問嬰孩是從哪裏得來的,她對自己因感染上夭厲而逝去的兒子晝思夜想,終日思情恍恍惚惚,現在神魂都開始失據。
“神社不等人,要不快點吧,你吃飯,我現在就把人送過去……”
“……好救我們願誌一命……”
婦人停頓一會兒再說出話來,即使她知道她話裏的暗室私心,會讓神憎、會讓鬼厭。
“還是我吃完飯再送過去吧。”樵夫也麵飾起自私自利的神色,繞過了婦人。
“那好……你先吃飯。”
吃飯的時候,婦人跪坐在一旁,樵夫夾了一筷子的醃蘿卜根放進嘴裏,嘴巴大動,開始用力地嚼了起來,幹癟而硬條的極鹹蘿卜根,讓他嚼穿齦血,在野菜的青泥味進嘴之時,他聽到竹筒裏的女嬰又響起一聲啼哭。
這一刻,樵夫背對著婦人淚流滿麵下,婦人聽到動靜默默地側過頭看來,丈夫有淚不輕彈,樵夫吞聲飲淚過,在又夾一筷野菜根時拿手抹淚揉眵,解釋敷衍著一句:“是菜根鹹了。”
村莊的最深處,坐落著全村唯一無二的一座神社,煞紅的木架高高肅立在神社前麵,簡單幾根笠木呈現著直筒的形式,即使是身處在這個多事之秋的年歲裏,它也自有一番說不出的生機朝氣,就算隻是毫無生命特征的死物。
隻是令人莫衷一是的:在這樣禍亂交興的年代裏,大室人民將所有的深情厚誼通通寄予給了一座紅木屋宇,倒是有情;隻是有情,卻沒有留下人情世態的酌理,不得不說出一句無所適從罷了。
文室的神宮,是文室最開始得以安邦定國上通於天的神使,也是窮途到末路的大室人民———最後的一線生機!
文室建年以來,各地所依其造建而出的神社已年深歲久,大室人對神社抱著巨大的祈望,期盼著它能夠將肆虐的病疫滅除盡殆,救度於大室人民,讓他們在不幸之幸中,真的得以獲得救存。
樵人背著竹筒穿過了神木架下,這裏很早就有一批村民等著了,來這裏的都是神社的信徒,神社裏麵除了幾個少不經事的葵侍,隻有一個神官主,當地人托其排憂解難時就稱其一聲“小神官”。
小神官的名號卻與年齡無關,不過是大室人口口相傳的一句“老醫少卜”,所以人們除卻尊稱神宮的大神主,即使是年歲四十多的神官,也還是會被稱作“小神官”。
春生秋殺,葉落歸秋,神社裏麵的一個葵侍正在清掃一地的落葉,樵夫走近詢問她小神官的去處,訥言敏行的她認出那是前些天就來找過神官大人的神社信民,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收起掃帚說道:
“神官還在接見他其他的信民,請您耐心緩待,葵侍這便為您去通報。”
“辛苦了。”
神社的葵女們自小就被送到了神社,全部都會被調教成說話謹慎,辦事敏捷的一派流,資質容色上乘的,會被一些鴻商富賈甚至士族貴郎們買走侍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