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電腦檢測儀上麵的數據一下子劇烈變化,隔著玻璃的薄夜都看到了她大腦裏的意識像是有片刻的清醒,被這個問題衝刷得一下子爆發。
恨……
唐詩如同掉進了一片黑暗中,四周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叩問她。
“你有什麼恨或者討厭的人嗎?”
恨……唐詩對著自己伸出雙手,可是一片漆黑,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在哪。
她有恨的人嗎?
腦海裏掠過一張張臉,那些失去了的記憶再次蠢蠢欲動,原本封鎖住它們的意識根本無法掌控它們。下一秒,如同猛然被打開的月光寶盒,那些記憶分分鍾竄入唐詩的腦海。鮮血,傷口,痛苦,背叛,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耳邊卻全是回憶的哀嚎聲,尖銳,長嘯,遍體鱗傷。
為什麼……為什麼要探究我的過往……
為什麼要割開我厚重的偽裝……
為什麼要讓我記起來……
不要……別過來,別靠近……救我……救命……
唐詩在黑暗中茫然地像是一個新生兒,她一遍遍哭,深處於思維意識的最中央。她抱住自己的腦子,大腦劇烈疼痛,像是經曆了一場劫難,唐詩嗚咽,失去語言能力,隻剩下本能地低吼。
“恨……”
恨到深處是誰……
一張張麵孔劃過唐詩的腦海,她全身都在抽搐,然而從現實生活的角度上看,薄夜他們眼裏的唐詩卻隻是麵無表情地沉睡著,她剛才所有的痛苦都隻是她內心深處的自我。潛意識在劇烈鬥爭,可是她本人,還是隻是這麼安靜地靠在椅子上,全身上下插滿了導管和線,伴隨著機器運轉的聲音,她的眼皮顫了顫——然而,還是沒有蘇醒。
胡醫生鬆了口氣,看來剛才那個問題,觸碰到了唐詩內心痛苦的核心。
他們繼續進行催眠,然後那個低沉的聲音還是撞擊在唐詩的耳膜上。
“你恨著誰?”
黑暗中的唐詩無邊無際地狂奔,跌倒,爬起,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伴隨著呼嘯的風聲,那些回憶將她吞沒,唐詩嘶吼,無助求救,“我不要聽……我不要看……不要讓我記起來,我不想知道!”
“你恨著誰?”
恨?她恨這個世界,甚至恨她自己!
她的不爭氣,她的軟弱,她……沒有去死的勇氣!
唐詩抱住自己,抑鬱症將她所有的憤怒都轉化成了自我責怪,她陷入一種深深地自我厭惡感裏,覺得這個世界和她格格不入,所有人拚盡了力氣要她死。
是她的錯,是她不應該活著,她去死就好了,她不存在就好了……
“你恨著誰?”
誰……誰將她變成一個怪物?
那個時候在房間裏的所有人,都看見那個原本被深度催眠了不會做出任何掙紮的女人忽然間眼皮顫了顫,大家以為她是腦內思維太活躍要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不是。
她被人催眠了,卻在被提及恨著誰的時候留下了兩道眼淚,無聲地落淚。那種痛已經無法被催眠掩蓋……
她喃喃著,“我……恨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