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一雙深邃的黑眸裏光華流轉,看了看林青青,又看看林鵬飛,甚是無奈。

林鵬飛也倔強的抬頭看著他,寒聲道:“皇上,我跟著四妹隻身回宮,什麼都沒帶,連一個侍衛都沒有,皇上還不放心我麼?一個皇位,竟能叫皇兄拋棄人倫,提防到這種地步,真是可憐!”

林燁聽著林鵬飛的冷嘲熱諷,冷冷一笑,揮手道:“也罷。你既然入宮,朕覺不會罔顧兄弟親情,但你給朕安分一些。”

“謹遵皇上聖旨!”林燁不卑不亢的彎腰行禮,話語裏卻滿是譏諷。

林燁對此隻能置之不理,轉頭問林青青:“四皇妹,從祁國一路回來,連日奔波,若是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林青青瞅著三皇兄與皇帝之間的兄弟別扭,心下暗歎一口氣。這親兄弟之間尚且如此,自己這個與他們其實沒什麼血緣關係的人反倒著急了。她又怎會知道,林燁與林鵬飛其實也並沒有血緣關係。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可能在一日之間就讓兩兄弟言歸於好。林青青放棄了做和事佬的想法,歎息問林燁道:“皇上,我和皇兄沒日沒夜的趕回來,你當明白是為什麼。我現在就想見父皇……可以嗎?”

林燁沉重的點了點頭,朗聲道:“既然如此,跟朕來吧。小三子,你也來吧。”

三個年輕的兄妹離開之後,寢宮裏隻剩下仁孝皇貴妃了。趙婉寧搖頭,重重的歎息一聲,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正德哥哥。你的這幾個兒女,恐怕沒有一個能讓你省心的。也罷,你當年說的對,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又能幹涉多久?隻是青兒……唉……”

那一聲重重的歎息,如同老婦人風中殘燭的喘息,帶著無盡的惆悵與惱悔,更有無窮的鬱悶。

璃國先皇的靈柩停在奉天大殿。大殿裏到處一片白槁,素白的紙錢,素白的絲巾纏繞住大殿圓柱,素白的挽聯,入目之處,滿眼素白,莊重肅穆而哀傷。

璃國先皇去世前,信封佛教,因此大殿上坐了一地的和尚。這些和尚個個盤腿而坐,閉目靜靜默誦經文,為璃國皇帝超度。

大殿帷帳、楹柱到處白紗飄飄,給人一種分外安靜的感覺。到了這裏,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此刻,長孫皇太後率著其餘諸位後妃,以及錦陽公主、其餘五位公主等皇室子孫,人人一身重孝,跪在地上哭靈,個個眼睛紅腫,神情哀傷而憔悴。

右邊的地上,則跪著滿朝的文武大臣,大概哭了七日的緣故,許多人哭出來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著像在聲嘶力竭。

林青青跟在林燁身後,瞟了一眼,暗想,這滿殿哭靈之人,究竟有幾個是真心為父皇的去世哀慟,又有幾個是貓哭耗子?她瞟了一眼前方的林燁,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這個皇兄,原來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璃國皇帝躺在紫檀木的棺材裏,棺木裏的他被裹以明衣、方巾覆麵。在林燁的示意下,一旁的法師掀開了璃國先皇臉上的方巾。

林青青與林鵬飛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靜靜凝視著棺木裏的璃國先皇,屏息靜氣。

棺木裏,璃國先皇林正德雙眼緊閉,麵容如常,甚至還有一絲紅潤。絲毫不像已死之人,仿佛隻是熟睡了,隻要喚一聲,就會醒來似的。

林青青產生了一絲錯覺,她伸出手,以大不韙的姿勢,輕輕捉住了璃國先皇放在明黃龍袍裏的一隻手。那手冰冷如鐵,從指尖端傳來的生硬感覺,讓林青青的心猛地一沉。

但她還是衝著林正德的遺體,輕輕的喚了一聲:“父皇……我是青兒啊,青兒回來看你了。父皇,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別睡了,父皇,我回來了……”

與林青青的反映不同,林鵬飛喚了一聲“父皇”便直接“噗通”一聲,膝蓋似乎失去支撐似的,手扶著靈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哭喊起來。

林青青仍然在搖晃著林正德的遺體,呼喚著他醒過來,眼角淚水情不自禁的流下。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那次,父母帶著自己,一家人自駕遊,結果卻因連日暴雨,遇上了泥石流。而當一塊山石滾落的瞬間,父母為了保護自己,父親猛打方向盤,母親卻猛地壓在自己身上,護住了自己……

而當林青青從醫院醒來之後,在醫生的帶領下,去認領屍體,她所看到的,是兩具麵目模糊渾身是血的冰冷軀體。

身體仿佛在這一瞬間又墜入了冰冷的無底深淵,林青青不可抑止的輕輕顫抖著,一聲一聲呼喚著父皇,然後重重的向後倒去……

倒地之前,她聽見林燁親切的叫了一聲“四皇妹”,然後,她就在林燁的懷抱裏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