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無儔此次用兵,固然勝在明暗互濟,虛實相應,但其迅若雷霆的攻勢亦是致勝關鍵。以計謀誘得敵方漏洞,尚要看能不能在敵方警醒之前趁虛而入,一舉攻陷。謀為勇之目,勇為謀之翼,兩者有一,可拜相,可成將,謀勇兼備者,則成雄。
無疑,如這樣的人為敵,極為不智。
扶襄望著走上越秀峰的男人,為自己的不智暗歎一口氣。
被簇擁的男人顯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目光穿過層層人群,與她的相逢。那雙美瞳深處波光瀲灩,卻如薄雲覆月,輕霧籠花,無法盡知風華。
這些時日,他帶她出入了所有能夠出入場所,無論所見是何等樣人,是怎樣的場麵,她皆是如此一副表情,仿佛厭倦了先前一段時日的裝卑示微,曾有的惶恐形狀再也難見。
這一度是他所期望的。
可是,她也以這份矜持清淡為兩人維係出了一個風平浪靜的假象。
他們間的開始,是他先出手,若他不動,便隻能是僵局……麼?
“天這麼冷,站在外麵做什麼?”在她麵前停步,蹙眉問。
她回之淺笑,抬頭抹去他額頭一抹不知從何處沾來的輕霜,“恭喜家主得勝。”
他順勢捉住了那隻柔軟素手,攜她走回軍帳。
外間,一大群將士麵麵相覷,恁是困惑。作為追隨多年的部屬,他們親眼見過元帥如何對待各方獻來的美人,那一個又一個無論是傾城絕色,還是異國麗姝,誰能博元帥一笑?這位扶襄姑娘雖然貌色不醜,但較之曾出現在元帥麵前的女子,未免稍顯單薄,為何……
“想不明白罷?”原本也是灰頭土臉的左丘無倚瞬間精神抖擻。“來來來,快聽本副帥詳細道來……”
左丘無儔自然是聽到了二少在帳外擺起的八卦陣,懶予理會,探手將帥倚上的狐毛氅取下,將身旁人兒裹住,“你冷得像塊冰,這幾個時辰你一直在外麵站著?”
她掙脫不開,也隻能聽之任之。狐毛氅在她纖細身量上過於寬大,他便裹了一層又一層,直將她裹成了一隻蠶繭。
“做家主的仆人,比做女人要幸福。”她有感而發。
他眯細了湛眸,“怎麼說?”
“家主對下屬雖雖要求甚嚴,卻體仁關懷,對府中下人亦然……”
“我對你不夠關懷?”
她舉瞼,眸光盈盈,含笑道:“身為下人,感受到主子少許的關懷自是感恩備至,心生幸福。若做了家主的女人,受過一次關懷便會盼著第二次,受過三分,便會盼著五分,心總處在煎熬中,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幸福的了。”
他迎著這暌違了許久的真心一笑,胸臆泛暖,“你盼著我給你幾分?”
“奴婢說得並不是奴婢,而是天下所有女人。”
“所有女人?”
“自然,這世上自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女人,不嫉妒,易知足,愛一個男人的時候甚至連他所愛的女了也能一並愛上,我越國的青城王後便是如此一位女子,所以,她得到了先王一生的倚重,也造就了天下最安寧的王室後宮。聽說在她逝後,先王曾七日不食不眠,思之甚深,再無立後。但,世間如此女子畢竟如鳳毛麟角,越國幾百年也隻出了一位青城王後。扶襄希望家主會遇到如此一位女子。”
最後一句話,她發自肺腑,沒有一絲的矯情。這個男人,的確是需要那樣一位女子相輔的。
而也正是感受到了她的真摯,他胸頭沉悶如磐。
兩人之間已經許久沒有如此平和,他不願破壞,但也無法容忍這個小女子為兩人之間切分得如此利落,畢竟當初會允她以主仆相處,也隻是權宜之道。
“天不早了,回城罷。”
回城中,他在馬上,她在車中,一路並無交集。
然而,方至府門,門階下撲下一道嬌小影兒,話聲如鶯,“妾身恭迎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