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歧路無為沾巾淚(下)(1 / 1)

扶岩、扶粵如兩粒卷入塵暴的砂粒,彌失了所有的動跡。

扶岩沿途所留的竹葉標識,在越國邊境突兀中止,扶粵的雛菊標識也在相隔百裏外的地方消失。扶襄在兩個人走過的路上走了不知有多少來回,毫無頭緒。那兩條路的盡頭,皆指同一個方向,即曾是他們四使落腳處的廢棄庵堂。然而,庵堂破敗的四壁已是片瓦不存,神翕後的暗路也被土石堵塞,加之四遭木葉焚毀、地壑縱橫的痕跡,顯然是遭遇過一場非同尋常的爆炸。

就如那夜的夢境。

夢境裏,扶岩與扶粵在火光中四分五裂。

連日往返的勞碌奔波,日益加劇的憂懼焦慮,內外交困之下,扶襄勉強讓自己撐到了下一個據點,繼而病如山倒。

這所據點位於越國與原國交界處的問雲山,一間九轉迂回的山洞內。上有飛瀑落水,旁有野果探枝,當初也是經過精心挑選。躺在散發著陳舊味道的毛氈上,無醫無藥,鎮日聽憑本能飲泉水食野果,扶襄昏昏睡睡,忘卻今夕何夕。

就是在她這段宛若與世隔絕的時光裏,外邊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

啟夏城左丘故居遇焚,幾乎是滅族之災。事過多日,受王命前來啟夏城的禦使多方研查,仍未能給這場火災做出定論,亦即無法給遠在前方為國殺敵的左丘家主的一個交待。而在這時,一個傳言形成於雲國上下——

“聽說了沒有?左丘府的那場大火,是圍宅的官軍裏一個千總放的。那千總調戲府裏的丫頭,被左丘六爺斥責了一通,當夜就放了火……”

“錯了罷?聽說那千總調戲得是府裏的一位夫人,那樣的汙辱左丘府怎麼會忍受?自然是將那千總好生教訓了一番,誰知千總狼子野心,竟敢趁夜行凶,害了幾百口的性命!”

“你們這話靠不住了罷?常言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左丘家簇百年的威望放在那裏,一個小小千總怎麼敢去觸犯……”

“你這就傻了,那個千總可是王後的親戚,王後一族與左丘一族本來就存著老大的宿怨,趁這個機會踩踏左丘族也是情理之中。”

無論傳言如何的喧囂,傳言畢竟是傳言,不足以成為呈堂證供。

左丘府二少左丘無倚無法等待禦使的進度,向主帥左丘無儔請辭副帥之職,由邊疆返回啟夏城,捉了當日圍府官兵中的十幾人前去問訊。不幾日將一份證詞送到禦使堂案,其上所書與傳言竟是大同小異:確實有一名千總醉後闖入了府內,扯住一名女眷行輕薄之事,遭左丘六爺阻止,未過幾日,這場漫天大火即襲卷左丘府,而火起後,那位千總打軍中消失。

左丘無倚來到禦使麵前,催促其將那名消失的千總捉來聽訊。起初,禦使尚能滿麵陪笑地與左丘二少打著太極,後被左丘二少步步緊逼,臉色漸顯不好看起來,言辭間刺銳漸出,隱有奉勸二少須有自知之明,明白如今的雲國已非左丘世家左右朝政風雲的時代的意味。

此言激得左丘無倚怒火中燒,一掌揮起將禦使書案劈為兩半。禦使亦麵現慍色,端茶送客。左丘二少一掌再起,將那隻礙眼的茶盅打飛。禦使勃然大怒,命手下交左丘二少押入牢中,以冒犯欽差之罪呈報王上。

第二日,左丘二少頭上再多了另一個罪名:擅離軍中。

按照雲國律法,此兩項罪名無論哪一項佐實,左丘二少輕則充軍,重則斬首。

也就是說,因前線征戰免於家族大劫的左丘府兩人中,又將有一人不保。

半月後,雲王聖旨抵達,上雲:左丘一族曾有功於大雲社稷,慘遭橫禍實屬天妒,姑念左丘無倚喪親之痛一時失智,免去死罪,充軍暹羅州,以示王恩。

喬樂以一雙飛毛腿日趨夜趕,將這個噩耗報與左丘無儔。

後者無語獨坐了半日,忽然哂道:“王上,總以為你不至於對左丘家趕盡殺絕,看來是臣錯了。”

當他步出寢室,外間等待的竟是龐重率領的三千精兵。

“左丘無儔,你因一己之事疏理軍務在前,對王上出不敬之語在後,本帥奉王命對你行監管之責。可惜了,你也算一代名將,無奈誤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