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左丘鵬。
此人扶寧的情報中,不是沒有占有比重,但時下看來,遠不及他應該達到的。短短時辰內,能利用一起突發事件,聯結天時、地利、人和,為左丘氏的舉兵編織出最輝煌的憑藉,直若神來之筆。而坐在她麵前的這位,身著文士常服,長眉細目,笑容溫煦,顯然是左丘一族男子中最為親善的貌相。
“你住在左丘府那段時日,不是沒有聽過你的名字,但在彼時,六爺我隻以為扶姑娘不過是無儔興之所至納進門來的一個愛妾,有幾分才情,幾根傲骨,喜歡與無儔玩一些欲拒還迎的把戲,讓府裏多了些活潑熱鬧,無非如此了。”
……呃,六爺的辭鋒與外貌似乎有點反差呐。
“後來,你盜走了那份鎢金礦圖紙,全須全尾地逃回越國,將防衛森嚴的左丘府和冷心冷麵的無儔都硬生生擺了一道,我方才曉得自己看走了眼。扶姑娘應該曉得的罷?負責左丘府中防衛部署的,是六爺我呢。”
扶襄垂睫,細氣吹著茶內的梗葉,以此打發左丘六爺話中的停頓時間。如有可能,她想請教六爺,這份停頓是有心還有隨意?
“若是事情到那時為止也就罷了,更讓六爺叫好得是,你一次次逃開了無儔的追捕,更一次次深入各國權力中心,恁是一個如魚得水,進退自如。在無倚的暗部冊裏,扶襄這個名字所累積的分量日益厚重,看得人又羨又妒呢。”
停頓再至,扶襄將茶杯放回紫檀木幾。
“話說回來,你和無儔這對歡喜冤家分分合合,卻總能狹路相逢,如果不是老天爺為你們安排好的緣分,怎經得起這般曆煉?而且無儔將來的要做的事,有你從旁襄助,必定是如虎添翼,六爺我樂見其成。”
她勾起杯耳,淺呡茶湯。
“這個……扶姑娘,六爺我說了這麼久,怎感覺一直是一人自說自話?是六爺我感覺有誤麼?”笑眯眯的六爺,笑眯眯的問。
“六爺恕罪。”她也笑顏可掬,“扶襄初聞六爺教誨,如聞天籟,一時太過專注,失禮莫怪。”
左丘鵬端量了一眼女子麵上誠意寥寥的笑容,撫頜沉吟道:“看來扶姑娘並不是心甘情願地留在此處,難不成這回又是無儔巧取豪奪?”
她垂首低歎,“如果是,您能放小女子一條生路麼?”
“扶姑娘被無儔纏上,委實值得同情,但自家小子再蠻橫,做長輩的也隻有包庇。對不住了,扶姑娘,六爺我是無儔這邊的。”
……這論調還真是新穎別致。扶襄稱服。
左丘鵬麵抹深思,問:“扶姑娘你對我家小子也是喜愛的罷?”
“喜愛?”再次發現六爺的另一個異處,那雙平靜無瀾的眼睛,仿佛有直透人心的力度,與之相對,很難言不由衷,“曾經。”
“隻是曾經?”
“對不住了,六爺,小女子對令侄並非至死不渝地老天荒。”
左丘鵬暗讚一聲“妙”。妙啊,著實妙不可言。隻因他的年紀比無儔那小子大沒幾歲,自幼同師教授,無論文武棋射俱被那小子壓在頭上,一度讓他這長輩尊嚴不複存在。曾幾何時,他平生最大的期望是親眼見證不可一世的左丘無儔跌個仰麵朝天的神奇時刻。這位扶姑娘的出現,給了他莫名的希望。
“扶姑娘也不急於對無儔舊情複燃,實在是感情這等事,勉強不來。”
“……嗯?”
“無儔讓你所受的委屈,慢慢討回來即可,六爺我處事公正,幫理不幫親。”
“六爺……您不是說是您家主那邊的麼?”垂綠彎下腰小嗓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