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什麼的原因,闕國終究是亡在了我的手裏。我枉為人君,辜負了父王與子民的期望,這些不必蓋棺定論,已成事實。但是,跟隨我的還有近三萬的兵丁兒郎,他們背負著亡國之痛,背井離鄉,顛沛流離,而現在的我連一個安穩的棲身之處也無法給予他們。再如此下去,他們隻能是輾轉流亡,客死異鄉,我想為他們做一點事,就是將他們交給你,請你把他們帶回故鄉。”
……這席話是感人至深聲情並茂沒錯,不過——
她何德何能?
“扶襄不記得自己做過能得到穰將軍如此信賴的事,而且……”她苦笑,指了指外麵,“你記得這是軍營罷?我是這營中的主帥,你的兵歸了我,我也隻會將他們用於戰場。”不好說出口的還有,三萬人無論是性命前程還是吃喝拉撒都是筆沉重的負擔,她不想自找麻煩。
“我當然沒有理由拜托你替我照顧他們。他們是軍人,從戎為兵者與傷亡如影隨形,但絕不該是天經地義。我隻是想將他們交給一個靠得住的主帥,以神出鬼沒的奇謀作為取勝的武器,而不是一味以將士的生命理所當然的損耗。”
這確實是很令人受用的褒讚沒有錯。扶襄心歎。
“我已將他們每個人的姓名、祖藉都詳細登錄造冊,逃出天歌城時打國庫裏帶出的財物也可全部作為軍餉以及今後的撫恤一並轉交於你。希望有一日,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你可以帶他們回到闕國,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故鄉。”
扶襄想自己已然曉得了這位“穰將軍”的來意。她不否定“穰將軍”體內存有愛兵之心,但前者作為前闕王的立場,欲通過這三萬人以及所能附帶的金銀財寶的饋贈,促她早一日擊潰嵇釋也是事實唄。“穰將軍可曾想過?這三萬兵士追隨穰將軍,是出自對王上的忠誠,如果交給扶襄,遑論他們是否能甘心改主追隨,你不怕傷了他們與君主共患國難的那腔赤誠?”
“我會擬旨給統領主將闡明情勢,相信他們能夠懂得這番苦心,更能明白如今能將他們帶回去的人,天下隻有扶襄。反之,哪怕是我肯向嵇釋低頭,或者投奔左丘無儔,這三萬人隻會被分解改編,而後成為必須衝到嫡係隊伍之前的炮灰,決計不會有人為他們考慮今後的去處。”
原來,對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另外的選擇?扶襄淺笑: “如果穰將軍這一回不再食言,扶襄或者可以考慮。”
穰常夕鬆下一口氣,卻又不免自嘲:“果然我前度的食言不但葬送了闕國的最後一點希望,也使得個人的信用蕩然無存。那麼,不管是為之前賠禮,還是現在的謝禮,我都有一份大禮相送。”而後,她俯首耳語。
“這份禮物,你想秘而不宣,還是善加利用,隨你高興。總之,拜托了。”
“……”扶襄猶坐未動。在在是所受衝擊過大,即使在也想起身相送,卻遲了一步,惟以目送作別。
三日後,穰常夕攜兩萬八千六十八名兵士的花名冊及統領主將再度拜訪,正式將手下兵士兒郎轉手相讓。
扶襄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一一交接完畢,送行時也親自陪同,直到大營的五裏之外。
穰永夕拉住韁繩:“你有話問我?”
“你那日說的……”
“隻是我的額外贈送,我說過了隨你想如何處置。”
“你是如此得到這等消息的?”
“我的細作雖不及扶門出來的你們,卻也是盡忠職守,潛伏十幾年來不曾懈怠。無奈這消息送來時闕國正在嵇釋逼迫下節節敗退,是以空對寶山有心無力。”
十幾年的細作,固然不及阿寧眼線之廣,織網之密,或能勝在紮根挖掘的深度,能得阿寧之未得……
不過,時下獲悉如此情報,不知是該喜還是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