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昔醒來恍惚了一瞬,偏頭看看枕巾,上麵凝著一滴紅色燭淚。
翻身坐起,屋內隻有她一人,旁邊魯秀芝和齊有恒的被褥都已經疊起。她摸摸額頭,赤腳下地到高低櫃的鏡子前照了照,了無痕跡。
從門口看出去,隔著客廳,能聽到廚房裏魯秀芝撲棱棱下餃子的聲音,還習慣性地拍了一下蓋簾,發出砰的一聲,然後是勺子推著鐵鍋底發出粗噶的聲音,讓人不由想象出鍋裏隨之滾動的圓胖的餃子。
沈夢昔恍若夢裏,扭頭看看窗花間透出的湛藍天空,又爬回被窩,將被子拉到脖頸處,閉上了眼睛。
她心裏明白,齊家人並不相信是齊老太太教她的醫術,因為齊老太太去世時,她才三歲,根本不可能學會針灸、懂得醫理。
他們隻是出於一種逃避心理,一直沒有認真追究而已。
現在出了黃大仙事件,給了她,也給了齊家人一個現成的理由。
廚房傳出勺子敲鍋沿的聲音,齊保健開門走進前屋,用冰冷的手在沈夢昔臉上捏了一下,“起床吃餃子了!懶豬豬!”
“葵花......”沈夢昔一骨碌起來,伸手就點。
“哎哎!點不著!”早有防備的齊保健縮手躲開。“睡到八點鍾了,穿衣服,吃餃子了!齊保健把放在炕頭的棉襖棉褲拿給沈夢昔,還幫她把襪子套在腳上,勒住線褲的褲腳,方便穿棉褲。
“我自己來!”沈夢昔飛快穿上棉褲棉襖,下了炕。
“別著急,餃子還沒出鍋。”
“我要上廁所!”
“寶珠!”齊保健一把撈起她,“再給哥把把脈?”
“粑粑?”沈夢昔皺著眉頭,瞪著齊保健,一臉嫌惡。
齊保健樂了,“那你給大哥針灸吧啊!”
看著妹妹依然一臉迷糊,“就是紮針!”,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沈夢昔連連搖頭,“我不紮針!我現在都不感冒了,我不紮針!”說完掙紮著要往外跑。
“好好好,咱們不紮針。你慢點!”齊保健笑眯眯地跟著她往外走,在出二門時,往她頭上扣了一頂自己的棉帽子。
沈夢昔頂著一個大帽子,朝菜園一角的廁所跑去,眼光一溜,瞄到房屋、杖子邊隱蔽處有點點血跡,心中為那條黑狗暗暗哀悼。
回到屋裏,她悄悄瞄了眼齊有恒夫婦,隻見他們一臉釋然輕鬆,魯秀芝歡快地招呼著:“珠珠快洗手,吃餃子吃餃子!”
齊有恒更加大聲地說:“開動開動!”
齊保安也喊:“開吃開吃!”
小小廚房裏,一家七口緊緊圍坐,桌上的餃子熱氣騰騰,氤氳白氣後是一張張笑臉,一種叫做幸福的氛圍蕩漾開來。
——沈夢昔一直難以自圓其說的難題,就這樣漏洞百出地化解於無形了。
真正的親人,你隻需給他們一個模糊的方向,一個小小的理由,他們就會自動自覺將疑惑腦補解決,甚至不需要你的言語。
沈夢昔低頭吹了吹餃子,蘸了一點醋,輕輕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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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過完,基本也就快開學了。
正月十七傍晚,張險峰一家如約而來,他們四口今年回上海過的年,剛回嘉陽不久。
一進門張險峰就說:“哎喲齊哥,可算回來了,憋屈死我了!咋整啊,我現在根本住不慣上海了!前幾天一回到我老丈人家,往那大炕上一躺,熱乎乎地一烙,我的心啊,立馬就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