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已淚水洗了一遍,她沒有問我為什麼,她沒有問我怎麼回事,她隻是趴在我懷裏嗚咽地哭著,雙肩一聳一聳的……
我和夕兒抱在一起,緊緊抱在一起,她抱住我,也抱住她!我們藉彼此的身體來安慰對方,也安慰我們自己!
很快那個男醫生拿著一隻病曆夾走了上來,他向我和夕兒簡明扼要地介紹了目前的情況,中心思想就是要手術!因為高度懷疑腹腔髒器破裂,必須進行剖腹探查,行破損髒器止血縫合術!
醫生主要向我們介紹了手術存在的風險,有可能手術失敗,有可能傷者在手術過程中死亡,有可能手術後傷者死於術後並發症等等!
我聽得一塌糊塗,聽得膽戰心驚!可我知道,除此之外,別無它法!
醫生問我們有沒有異議,沒有異議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手術即可開始!
醫生將筆遞給夕兒,夕兒伸手接過,隻是她的手腕抖得厲害!
我沒有猶豫,從醫生手中奪過那病曆夾,從夕兒手中奪過那隻鋼筆……
醫生和夕兒都有些詫異地看著我!
我道:“我來簽字!我會負全責!因為我是傷者的丈夫!”
說著我將病曆夾擱在腿上,在患者家屬簽字一欄裏,飛快而用力地寫了“顧陽”二字,在與患者關係一欄裏寫了“夫妻”二字!
我簽字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如果林嘯天看到這種情況會作何反應?隻是當時他並不在場,後來我才知道他和歐陽澤當時正身在海南,鵬程房地產和宏宇房地產聯手在海南打造了一個大項目,所以這段時間林嘯天和歐陽澤周末都會飛三亞!
我從來沒覺得時間有這麼難熬過,這是一種帶著瀕臨崩潰的煎熬!仿佛我就立在一個懸崖邊上,隨時有可能跌入深淵,跌入萬劫不複之地!我從來都不信神明,可是現在除了神明,我還能信什麼?
我隻祈求神明庇佑我的曦兒,讓她度過人生中這一大劫難!她是無辜的,那輛貨車並非是要撞她,並非是要致她於死地,那貨車分明是要撞我的!隻是曦兒在那一瞬間,用自己嬌柔的身子替我擋住了那致命的撞擊!
我坐在邊上,不停地抽煙,我的頭腦越來越清醒,我的心卻越來越害怕,也越來越悔恨!
這樣一個女子,在關鍵時刻,她幾乎來不及思考,但是本能讓她在一瞬間就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那就是犧牲自己,來保全她所愛的男人!
這個女孩!她愛我,已經超越了愛她自己!
在失去她的可怕的念頭的折磨中,我愈發覺得她對我是如此重要!原來我並非不在乎她,而是我意識不到自己的在乎!在失去她的可怕的念頭的折磨中,我才發覺我的生活中已不能沒有她,我生命中已不能再沒有她!
她已經深深地根植在我心中,她已經深深地根植在我的血肉中,在不知不覺間,在我沒有明顯意識到的情況下,她已經深深地根植在了我的生命中!
我為什麼如此疼徹心扉,我為什麼如此想以自己的痛苦去替代她此刻正承受的巨大痛苦,因為她已經根植在我的血肉中,我們完全融合成了一個整體,血肉相連,水乳叫融,她痛了,我跟著也會痛,她開心了,我跟著才會開心!
手術途中,一個護士從手術室奔了出來,焦急地衝我和夕兒問道:“誰是患者家屬?誰是患者家屬……”
我和夕兒同時從長椅上蹦起來!
“出了什麼事?”我盯著她道,嘴唇不住地抖索著。
護士冷聲說:“傷者目前情況很不好!術中已證實脾髒粉碎性破裂!傷者的血壓一直在往下掉!現急需輸血,但目前醫院血庫A型血缺失,已經聯係濱海市血庫,但取血車還在途中,我們能等,可傷者不能等啊!”
“抽我的血!護士!”我盯著她,斬釘截鐵地道,同時擄起了袖子。
那護士問我說:“你是什麼血型?”
我道:“我是A型血!跟我老婆一個血型!”
“很好!那你跟我來!”護士朝我招招手說。
我記得我和曦兒坐在西西裏莊園的露台上,第一次談論星座與血型的情景,我們吃驚地發現,我和曦兒不僅星座相配,連血型都相同!當時我還開玩笑說這太好了,萬一哪天需要輸血,我們就是對方現成的血庫!
當時曦兒還揚手打了我,罵我烏鴉嘴!
是啊!我烏鴉嘴!我這該死的烏鴉嘴啊!
曦兒啊!你現在要是還能揚手打我,哪怕是拿洋酒瓶子砸我頭,我都會心甘情願!
坐在治療室裏,看著自己的鮮血從手臂上的透明塑料管子裏往外流淌,我腦海裏再次閃過出車禍的現場,那“嘭”得一聲巨響,曦兒的身體飛了出去,手中用來包紮大黑狗的報紙在半空中飛揚,殷紅的血液從曦兒漆黑的頭發裏無聲地溢了出來,帶著一種新鮮血液特有的鹹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