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那是宇宙天體大小比較演示視頻, 雪揚有看過這個視頻,是森雅發給她的,森雅還逼著他們所有人坐在一起都看了一遍——森雅是個狂熱的天體物理愛好者。
可這是第一次,雪揚在這樣大的屏幕上, 來觀看這個視頻, 這可要比他們之前在手機上,電腦屏幕上看, 要更壯觀得多, 也要更震撼人心得多了。
月亮,木衛四, 水星, 火星,金星, 地球,開普勒22b,海王星, 天王星,土星,木星,比鄰星,太陽,天狼星,織女星,大角星, 參宿七,參宿四,大犬座VY,盾牌座UY,黑洞NGC 1277,黑洞TON 618,貓眼星雲,螺旋星雲,獵戶座大星雲,半人馬座ω,小麥哲倫星係,銀河係,IC 1101星係,牧夫座空洞,宇宙。
立體環繞聲戛然而止。
雪揚不知道談瀟是什麼時候坐到她身邊的,她就是這樣,一旦專注於一樣事情了,就很難去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事情。她覺得這樣不是很好,所以她很是羨慕森雅,森雅就是個能一心多用的人。
球幕上的燈光暗淡,映得兩人的臉都在閃著微光。
“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雪揚轉頭去看他,才察覺到,他也在看著自己。
談瀟見她問,又轉過了頭去,視頻最後停在了宇宙的那一幕上。“你現在,還能找到地球嗎?”他問。
雪揚也轉頭去看那屏幕,她很聰明,她已經猜到了他想要說些什麼。“你是想告訴我,我們人類其實不過就是這浩瀚宇宙中的滄海一粟?”她說。
談瀟笑了,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子太聰明了。“對,人的一生對這宇宙來說,是有多麼的渺小,多麼的短暫。”
雪揚身子微微前傾:“可是,對於人類自己來說,一生又是很漫長的存在。”
談瀟也跟著她往前,側了頭,看著她認真說道:“無論短暫還是漫長,人生都是自己的。”
雪揚轉頭去看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有點怕他那雙無比清澈的眼睛,那眼裏有鼓舞,有期待,還有著一些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感覺,那讓她分外想要逃離這裏。所以她垂下了眼,轉回了頭:“我該回去了。”她很沒出息地搬出了這句話來。
然而就在她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談瀟再一次地拉住了她的手——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這麼幹了,而且這一次,他是直接就拉住了她的手掌,她沒有戴著手套的手掌。男生溫暖幹燥的手心溫度讓湛雪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徹底地僵在了那裏。
“湛雪揚,”談瀟吐字清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些什麼,但我很清楚,其實你心裏,早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隻是你猶豫的那些事情,阻礙了你直接去選擇那個答案。”他的聲音在這個巨大的空間裏回想著,帶著些少年氣的低沉。“相信我,就算此刻你走了另一條路,隻要你心中的那個火苗不滅,你最終還是會繞回去的。就是會走些彎路而已。”
雪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的神情認真而又嚴肅,絲毫不像平日裏嘻嘻哈哈笑著的他,就算此刻他還牽著自己的手,她也看得出,他真的是很努力地想要向自己表述他的觀點的——如果是表白的話……這個念頭一起,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談瀟輕而易舉地就看出來了,她剛剛又走神了一下,所以他幹脆站了起來,好笑地問:“這個時候,你也能分神?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好了,隻要談瀟一笑,她就覺得又自在了。“你是瞧不起我的語文老師嗎?我可是閱讀理解能拿滿分的人。”這下她隻能略微仰了頭去看他了,“話說,你學心理學的嗎?”
“我媽媽是心理學……”談瀟被她帶著就跑了,不過這次他迅速地反應了過來,“不是,你問這個幹嗎?你是覺得我太囉嗦了,還是太深沉了?”他仔細回憶了下,都還好嘛。
見他瞬間就又回歸了大金毛般傻乎乎的模樣,雪揚也忍不住笑了:“沒有啦,我覺得你說的挺好的。”她很自然地就抬起了手,往他頭上揉了一揉,就跟她平常安撫可樂時揉它的小腦袋一樣。
雪揚揉得很是自然了,談瀟整個人卻像是觸了電一般,呆若木雞——很久以後雪揚看到一張艾琳發來的表情包“我按下你頭頂的這個按鈕,你就會變成一隻傻狗”,她覺得,就很貼切今晚的談瀟了。
“呃……我真的得回去了。”她終於想起了可樂還沒吃到它的晚飯。她背起了書包,戴好了口罩,手套。
走出了兩步,她還是轉身,拉下了口罩,望著還待在原地的談瀟:“謝謝。”她鄭重地說。
周一上交文理分科誌願表,湛雪揚的那一份上,一個規規整整的對號,勾在了“文科”後的方框裏。得知這個消息後,附中的同學和老師們,一部分意外,一部分點頭,而許清如,自然是既意外又點頭的那個人了。她特地從自己班裏跑去了雪揚班上,興衝衝地問她是怎麼想的,又是如何說通了她媽媽。隻可惜頂著兩個熊貓眼的湛雪揚,顯然一點也不想跟她八卦許多,她隻笑笑地說:這就是我的選擇了。
還有一句話,她其實沒有說給清如知道,“我做的選擇,這之後所帶來的一切後果,我都會自己承擔”——她就是這麼說給她爸爸媽媽知道的,就是昨晚,她特地等在了客廳裏,等他們回來,她就以商量的口吻,說自己打算選文科。她媽媽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她也沒有退步,她拿出了一張表,那是她趕在爸爸媽媽回來前,列舉的她在分別選擇文理科後的,所能想到的所有優缺點。那是森雅的主意——沒有什麼選擇是不能通過列表對比來決定的。
她媽媽從一開始聽說她要學文,就是滿頭的火氣了,壓根聽不進其他,至於表格什麼的,她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隻說:你是想要氣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行,你學文,那以後都不要再叫我媽了。一氣說完這些,她就摔門進了房間。
她媽媽這樣的反應,其實也都還在她的意料之中,倒是她爸爸,他卻是認認真真地看完了那份對比表格,然後問站在當中地上,低頭不語的她說:你真的想好了?她說是,我想好了。她爸爸就點頭:那好,那你就按自己想的來。他折起了那張表,折得工工整整的,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裏,又對她一笑:別擔心你媽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過一陣子就好了。
隻是他們父女都沒有意識到,這一次,她媽媽有多生氣。
第二天一早,他們父女就看著他的妻子,她的媽媽,整整齊齊地收拾了行李箱,站在客廳裏鄭重地向他們宣布:我要和朋友們去坐遊輪環行歐洲了,你們不是都很能耐麼,自己過吧。然後就丟下還沒怎麼弄清狀況的那父女二人,推了兩個大箱子就出門去了。哦,對了,她還丟下了一隻狗,可樂。
於是接下來的兩周裏,雪揚和她爸爸,一個在學校食堂,一個在公司餐廳,就這麼湊活著解決一日三餐。至於可樂,它倒還好,反正家裏有狗糧,她爸爸再隔三差五的,從餐廳裏給它打包點肉骨頭帶回來,它倒是過得一如既往地滋潤,就是家裏再沒人定時定點地去遛它,這讓它有些抓狂。雪揚是不可能的,等她上完晚自習回來,都十點了,所以這個遛狗的重任,自然又交到了她爸爸的手上。
然而還有個重中之重,那就是周日帶可樂去寵物店洗澡。這個自然是要落到雪揚身上了,她就是想推脫,也推脫不掉,畢竟她爸爸,也是個大忙人,基本全年無休的那種。好在自從她選了文科,之前在補習班的理科學科課程,也都停了,換了她本來就很擅長的文科課程,去不去的,也就沒什麼大的影響了。但本著花了錢就該去賺回來的心態,她還是選擇了挪出上午的自習時間,帶可樂去洗澡。
可樂難得跟雪揚出來一次,興奮得很,死活也不肯進那個寵物旅行包,雪揚沒辦法,隻好拿繩拴了,牽著就出門去了。
今天天氣晴朗,趁著周末出來曬太陽的人也不少,在路過一個人來人往的露天廣場的時候,人聲鼎沸中,雪揚很清晰地就聽見了身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談瀟的聲音。她回頭望了過去,就見談瀟正遠遠地跑了過來,懷裏還抱著個籃球。
“你怎麼在這兒?” 談瀟幾步跑到她麵前,一臉欣喜地問。
“這會子你不是該在教室嗎?”雪揚不答反問。
談瀟爽朗地笑:“我作業都做完了,畢竟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本來也就沒什麼作業,所以約了人去打球,你呢?”他一眼就看到了雪揚正牽著的小狗,“有隻小狗哎,你養的啊?”他蹲了下去,伸手就去摸可樂的小腦袋。
可樂也不怕生,還殷勤地圍著他打轉,那親熱的模樣,好像談瀟才是它的主人一樣。
雪揚頓時就有點不樂意了:“是啊,”她說,“是我養的。”她也蹲了下去,一把拖過了可樂,攬在了懷裏,宣示主權一般地瞪著談瀟。
談瀟絲毫沒有察覺,他隻是哈哈地笑著,依舊伸手去摸可樂的小腦袋:“挺可愛的。”他說,“你們這是要去哪呀?”他又問。
“去洗澡。”雪揚說,想了想,覺得這話好像又有點不大對勁,於是又補充了一句,“是去給他洗澡。”
談瀟眼睛一亮:“你是要去寵物店嗎?”
“是啊。”雪揚一點頭,同時又有點奇怪,他怎麼突然就興奮了起來。
“那你等我一會兒,”談瀟站了起來,“我馬上就回來。”他說著抱了球就跑遠了。
雪揚一臉懵,但還是鬼使神差地,乖乖等在了原地。
沒一會兒,雪揚就看見談瀟跑了回來,隻是他懷裏的籃球已經不見了。
“球呢?”她問。
“丟給那幫人啦。”他笑道。
可樂一見了他,就又朝著他奔了過去,繞著他的腿打著轉兒。
“走吧。”他抱起了可樂,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