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酒老頭的信,桃夭和天動等到天黑後,便悄悄趕到了酒老頭的家中。一推開門,兩人已經卸下了白天的打扮,變回了平日的樣子了。
桃夭接過饅頭遞來的茶,笑著說,“真是辛苦你們了,要不是我和小和尚脫不開身,也不會讓人受一遭累了。”
“姑娘你這就客氣了,你們的事情我當然要幫著,何況我小孫子還在這兒,總不能一直躲著不是?”話語間,酒老頭對於饅頭的疼愛之情溢於言表,饅頭還是傻乎乎的樣子,啃著果子直樂。
話歸正題,酒老頭將幾日來搜到的東西遞到二人麵前,隻是言語間有些悵然。
“姑娘,小師傅,請瞧。”
厚厚的一疊宣紙,墨跡未幹的字跡,白紙黑字上,卻記錄了幾十年前那段塵封的歲月。
二十年前,扶餘城裏還是這樣繁華,城中的清湖還是這樣清澈,湖上的石橋行人匆匆,擦肩而過。
在這一年裏,城裏發生了件大事,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個富商,讓一家名叫驚鴻樓的青樓在這裏落了根。從驚鴻樓開張那一日起,整個扶餘城裏就開始隱隱露出了淫靡的味道,姑娘身上的胭脂味兒香飄十裏,勾走了男人們的三魂七魄。
有心人見驚鴻樓這麼紅火,就將眼光放到了樓主杜遠身上,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的神聖,能夠一力支撐起這麼大的買賣。不過這倒是讓人呢有些失望了,這杜遠的家中既不是皇親,也不是國戚,隻是普通的鄉紳而已。
不過杜遠雖然已經接近而立之年,身邊卻一個鶯鶯燕燕都沒有,除了帶著自己年幼的女兒之外,幾乎是過著僧侶般禁欲的生活。不是沒有紅娘將主意打到杜遠身上,想要為他介紹個續弦,不過都被杜遠以孤女年紀還小為由,推得一幹二淨。
在驚鴻樓逐漸崛起的時候,樓裏出現了一個讓全城人都想一睹芳容的花魁,清歌。見過清歌娘子的人都說,這人隻因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
無論是出於欲,出於惜,或者隻是簡單地出於好奇,城裏的男子都想要一親芳澤,為她贖身。可惜清歌一直都不為所動,看著男子為了見她一麵打破了腦袋,隻會讓婢女關上窗,從不入眼。
而這一切,直到那個叫做李青鄺的男人出現,終於打破了清歌心裏的那道高牆。
她不是沒有見過才高八鬥的江郎才俊,也不是沒有見過懂得憐香惜玉的人,可是似乎是沒有哪一個人,能夠讓她這麼挪不開眼睛。
後來清歌才知道,李青鄺不是什麼落魄書生,卻是樓主杜遠的親弟弟。清歌說不欣喜是不可能的,能夠有一個財貌雙全的如意郎君,哪個女子不願意?
杜遠終究是知道了他們的事情,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沉聲問清歌,你是否真的願意和他走了?
那時候的清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將是唯一一次的奮不顧身。
杜遠無法拒絕,歎了口氣,答應不再插手。
就在清歌傾盡銀篋,助他趕考,為自己贖身出樓,想要和李青鄺攜手終老的時候,她終於發現哪裏不對了。
那個溫柔而癡情的情郎漸漸變了模樣,動不動就會疑神疑鬼,開始時還是言語相向,到了後來就直接不聞不問,將自己扔在房中,和那些豔妓逍遙快活。
每每當李青鄺和那些紈絝子弟們玩樂的時候,總會將清歌喊出來陪客,不是以妻子的身份,隻是一個玩樂的歌姬,一個炫耀的談資。而當那些酒肉朋友色眯眯地瞧著清歌的時候,李青鄺對於清歌的求救居然無動於衷,隻是摟著懷裏的嬌妾親熱。
等到那些狐朋狗友離開後,李青鄺一改那副浪蕩瀟灑的模樣,惡狠狠地質問清歌,是不是離開了男人就不能夠活了,果然妓子就是妓子,一輩子都是這種下賤坯子。
清歌心寒了,在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自己對於李青鄺的唯一一點念想,徹底消失幹淨。從前的那些風花雪月,郎情妾意,都成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讓她涼到了心底。
可是清歌如今已經是進退維穀,無法抽身了,因為她的肚子裏已經有了骨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如此不合時宜的時候到來,但自己卻不能夠拒絕。
於是,她毀了自己的那張臉,換來了她和孩子的安寧。
在那間小小的院子裏,清歌將腹中的孩兒生了下來,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粉嫩嫩的一小團,看得人心都化了。有時候清歌想,她和李青鄺錯戀一場,讓她付盡了心血,賠盡了真心,可是總還是有回報的。
這個小小的孩子,正在一日日地長大,給了她無盡的期待。
可惜天不從人願,在孩子一歲那年,李青鄺迎娶了位門第相仿的新嫁娘,而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要將孩子從清歌身邊奪走。
無論她怎麼樣祈求,怎麼樣叩首,李青鄺都無動於衷,硬生生奪走了還在啼哭的孩子。
那天晚上,清歌在一片喜樂中,懷著滿腔的怨憤,死在了小小的孤院中。而那之後,李青鄺和那個孩子也消失了蹤跡,無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就像咱們所猜的,饅頭就是當年清歌生下來的那個孩子,而那個李青鄺,我們其實也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