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肖秘書緊鎖著眉頭,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兩個年輕人。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態的發展會如此之快,叫他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工作成為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他深感慚愧!仿佛是他欠下了兩個人什麼,才使他們遭到如此痛苦和折磨。他的眼睛有些潮濕了,他不敢再正視他們。他低垂著頭拍著王堅的肩頭,說:

“你們先回去吧。要挺住。記著,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保重啊!”

魏曉飛深深地垂著頭。手指不知什麼時候被玻璃刺出了血,她把整個手指含在了嘴裏。

“我要告他,到縣委去告他!”

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幹部從門口擠了進來,他按著王堅的肩頭,對著魏曉飛,用親切溫和的聲調勸道:

“姑娘,下邊有你爸接著,這兒有書記在,你告什麼?上哪去告?還是回去吧,回去好好勸勸你爸,這才是唯一的辦法呀!”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個青年人的眼裏都流出了淚水。皮肉挨打時,他們咬緊牙關忍受了;外界的各種打擊和誹謗,他們堅持正義從未軟弱過。他們忍受了心靈上那無法掩飾的創傷和悲苦,一絲不苟地堅定自己的信念,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然而,現實生活竟像惡魔一樣縈繞著他們。那是迂回曲折、百孔千瘡、驚心動魄的噩夢!在這漫無邊際、混沌不清的夢境中,他們無休止地旅行著。他們疲乏了,但他們沒有厭倦,沒有喪失做人的信心和毅力。他們像無憂無慮的孩子們一樣,有誰能知道他們的內心在承受著超出他們負荷幾倍的思想壓力啊!這位老幹部心平氣和的勸慰,卻會使他們忍不住這悲傷的淚水……

天氣隱晦極了。宇宙間彌漫著昏暗。冷風呼呼地嚎叫著,像瘋子一樣,橫衝直撞。

時已黃昏。大地上顯得一片荒涼。不知什麼時候雪下了起來。茫茫的曠野,籠罩在蒙蒙的雪夜之中。

“冷了吧!”王堅開口說話了。他去捂她的脖子,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怎麼不把口罩和手套戴上。”

魏曉飛沒有言語。口罩掛在脖子上也已經凍得梆硬,手套不知丟到了哪兒。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痛苦居住在適合於它們的一切事物中。光滑裂縫的大道,隻有冷風在賽跑,隻有雪花在哭泣。它們都醞釀著無情的嚴寒。

“王堅,你說我們活著還有什麼必要嗎?”問這句話時,她心中已經空無辦法了。她對自己的事情,已經完全喪失了希望!爸爸逼著她,屯子裏的風言風語攻擊著她,王堅受罪等著她,王喜財帶氣罵著她,就連一貫抱有幻想的組織也排斥著她……她還有什麼希望和光明可想的!她寧願自己繼續成為眾人注目的獵物,她不願再成為生靈們談笑的話柄,她不願再為自己釀造生活的苦酒,她不願再這樣無度地摧殘著她所心愛的人——一路上,她反複思考。她艱難地熬過了三個春秋。三年中的每一個朝夕都是不堪回首的!然而三年畢竟是有數的,未來呢?更叫她不敢相信而且已成為事實的是,自己又親手害了王堅。他酷愛他的教學事業,勝似自己的尊嚴!兩年來,無論社會風雲多麼變化無常,無論家庭生活條件多麼艱辛,無論外人怎樣鄙視他,他始終堅定不移地執著地熱愛自己的教學事業。他的一顆心與朝霞一樣燃燒,他額頭上的汗水同露珠一樣閃耀。聽見人們的讚揚聲,她為他感到由衷的高興和自豪!現在,楊文平一個電話結束了這本不該結束的一切。她痛心,她失望。死神合情合理地侵犯了她的心房,她默默地承認了這一切。

“說話!你還有什麼活頭?”她衝他喊。

“……”

風卷著雪,像饑餓的猛獸一樣發著狂。東北風裏傳來了屯子裏老牛和家犬的嘶鳴聲。王堅吃驚,呆滯。他木然地閉上了雙眼。

“你這個軟骨頭!”

正常的大人都慣用自己的行動造成一種氣勢,再用這種氣勢來維持自己的某種心理態勢。所以說,有心理支撐力的人,也就是敢於行動的人。

他睜開眼睛重重地搖著頭,雙手搭在她的肩頭,說道:“曉飛,你冷靜點,不要這樣。”

“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說的話!你怎麼也學會了這一手!”她感到憤怒、感到痛苦。

濃重冷酷的夜空裏,回蕩著她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淒厲的寒風也在嗚嗚地哀號,像在哭訴著人世間的不幸。

他理解她。他知道。哪怕她的肩頭像石頭那樣堅硬,也支撐不住社會偏見對她心靈的壓迫。為了體諒她那受了傷的自尊心,他現在必須比以往更尊重她,更愛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