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七十二章(2 / 3)

“謝謝。”鄧莫遲說,我是不是差點把你也害死,他沒說出口。

陸汀不回聲,隻是搖頭,有些笨拙地吻他的嘴角。陸汀現在心裏一定很柔軟,鄧莫遲不用刻意去看也感覺得到,張開嘴,認真地去回吻他,鄧莫遲自己也像是稍稍柔軟下來了。

然而這番寧靜卻沒能持續多久,遙遙一聲巨響,舷窗透入的光刹那間刺得人睜不開眼,LastShadow的動力艙也傳來異動,引擎的納米反應堆就像匹被拴住的烈馬,噴著響鼻要掙脫韁繩。兩人騰地一下爬坐起來,戴上防護目鏡,看清光源正是遠處的那顆綠石。

它還在自我分裂著,能量已然到達波峰,它就徹底地爆炸了,站在陸汀的位置甚至能看見那些迸濺了幾十米高的光點,同時引發的是一連串的猝不及防,地麵震蕩,風雪也在空中亂撲,在被陡然裂開的那道地縫吞噬之前鄧莫遲把飛船抬離了地麵。他一秒一秒地升空,這片荒野也跟著一秒一秒地崩潰,連山脈都無法再矗立,千米的高度千年的壽命,坍塌得竟比沙堆還迅猛,一發而不可收。

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尖笑著四處撞,和鄧莫遲碰了個頭。鄧莫遲屏氣一般壓它,集中精力握住操作杆,他必須鎮定下來,因為空中的險情仍然不可小覷。這與常規意義上的爆炸不盡相同,但產生的衝擊波仍然足夠攪亂方圓幾百公裏所有的氣流,這不是LastShadow能夠自動處理的航情。然而還是不行,現在的感受已經不是頭痛欲裂能夠形容,鄧莫遲清晰地感覺到自身某處的剝離,雖然隻是一小塊,但像爛根一樣牽動全身的神經,他毀了這片天地就是親手毀了一部分自己。當飛船隻身衝破空中爆裂的綠海,終於接觸到真正的日光,地下的山麓塌了個幹淨,一行殷紅也從鄧莫遲嘴角滑下。

他沒發現它,隻是疼得無法再拿穩操作杆了,是陸汀看見了,指腹在他唇邊一抹,鄧莫遲才恍然張嘴,他鬆開緊關的呼吸,也吐出一口黑血。

“沒事,”鄧莫遲搶先說,“不會死的。”

陸汀咬著嘴唇,這是說不出話了,隻把他按在角落,跑回操作台設置了一小段航線,又跑回來給他擦臉,遞水給他喝。鄧莫遲隻抿了一口,因為他知道這還不算完,人的身體和精神竟然能同時難受到這種程度,縱使是他都沒見識過,喝下去更多,也許會吐出來,於是幹脆靠上牆壁,看著陸汀在自己跟操作台間往返。

隻怪綠石的輻射範圍太廣了,先前它帶來多大的保護,此刻就爆發出多大的麻煩,陸汀放不下自動駕駛也放不下他。地表仍在隆隆作響,傳入高空,途徑土地的撕裂並未停止,從這裏拔走了自由,就總得交回些代價。鄧莫遲大口地呼吸著腥甜,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積極地喘過氣,默默看著陸汀又跪回他身前,在藥箱裏嘩啦啦地翻找,恨不得把每個看著稍微有點效用的都拿出幾粒給他喂進去,卻又被一陣顛簸逼回駕駛位上。

鄧莫遲瞧了幾眼那些藥物,看到自己咳上去的血沫,又在藥箱裏摸了摸。還好,有他想要的東西,一管鎮靜劑被他抽出來,撐著手腕刺入血管。隨後他閉上眼,卻沒有如預想般陷入昏睡,恐怕是現在這劑量對他來說已經不夠了,但這也是唯一一支,就這樣吧,鄧莫遲想,疼不疼隨你。

在裝麻木方麵他不是新手,隻需要一點藥物的幫忙……隻需要一點。可陸汀偏偏又在這時蹲回了他身邊,眼睛紅紅地把他空掉的針管拿走,又給他冒血的針孔壓上了酒精棉簽。他說我們開遠了,前麵隻是普普通通的雪天,他又說老大你別急,你好好呼氣吸氣,他還讓鄧莫遲想象沉睡的人、平靜的海,想象細雨綿綿以及春風和煦,還要想象一棵紮根很深的、奮力舒展枝葉的樹。

他對鄧莫遲說:“你就是那棵樹。”

“你睡著了,在我的花園裏,”他撫摸鄧莫遲毫無血色的臉頰,“我就是風,我抱著你。”

鄧莫遲緊閉雙眼。陸汀這是把所有想到的都說出來了。但是不行,不能,做不到,不好。

我想做樹,我不是樹。

“有什麼感覺你都告訴我,老大你一定要說,”陸汀的鼻音很明顯,卻生生把不爭氣的眼酸忍下去,吻他被血漬綴得斑駁的皮膚,“你不要憋著,你要靜下來……就要把感覺說出口。”

鄧莫遲的呼吸更重了,也不知是他被逼得需要更多氧氣,還是他稍稍舒服了一點,他依然是安靜的,那隻被石到割出血口的手太髒了,讓他沒法把它放在陸汀的腰上,但他需要擁抱,他很想像陸汀給自己很多的那樣,好好抱一抱他。

“疼,”他最終額頭靠在陸汀肩上,“很疼。”

三個字說出來,喉頭的熱意也湧出,他又吐出幾大口鮮血。

血是燙的,腥氣太濃了,陸汀花灰色的毛衣被染黑了一大片,卻把鄧莫遲抱得更踏實,深深攏在懷中,“我知道,鄧莫遲,我都明白的,”他像哄孩子似的輕拍起鄧莫遲的後背,“你能感覺到他們,人,石頭,哭了一片,爆炸了一堆,你都能感覺到。”

“還有很遠的地方,在宇宙,”鄧莫遲又把眼睛睜開了,自己抹了抹嘴角的血——總不能全蹭到陸汀身上,他又試著直起脊梁——總不能被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直毆打,“是殺意。失去控製,把他們都殺了,看著他們死,有人要我這樣做。”

陸汀腦中浮現遍及世界的山崩地裂,抑或是衝天大火,若要消磨人口,這堪比隕星撞地,固然是比戰爭更高效節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