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番外一(副CP)《詹姆斯·卡梅隆沒有說謊》(2 / 3)

後來,梔子小姐躺在診床上,一臉幸福地告訴舒銳,何振聲幫她支付了移民款項,他們就要在同一批次離開了,準備在方舟-Ⅺ上完婚。

舒銳點點頭,看著心電圖,看到一顆心髒正因為幸福而劇烈跳動。

看來許諾結婚用的飛艇還是沒買成?也是不湊巧,時間不等人,不過,前往異星的方舟也夠浪漫了。

他說:“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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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挺想邀請何振聲吃頓飯,把自己那位每天就知道打靶種菜的發小也帶上,讓他看看優秀的大人,好好學習著點。為了增加邀約的合理性也能叫上陸岸,再帶上陸岸那個嘰嘰喳喳的模特兒女友也行,這都是無所謂的。可是真吃上了又能怎樣?他想說什麼?比如問問何振聲你的頭發為什麼不是黑的,是和我一樣天生的嗎?

或是問問,上一次,你讀的是什麼書?

一個馬上要走,一個永遠也沒資格離開,這還有認識的必要嗎?

時間是充裕的,體檢後的一個多月才是發射日期。

在這四十多天裏,舒銳做的事不少,他獲得了親手動刀的資格,救活了二十多個人,他還買了兩架豪華遊艇,登上了無數頭條,參加了一場股權交接大會,一場父親的葬禮。

是這樣的,他沒能救活他突發心梗的父親。

也沒能發出他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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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他走了?”舒銳側翻過身,試著下床,“去哪兒了?”

“不知道。”陸汀趕緊站起來扶他,“我們還想攔來著,把他綁起來直到你醒來為止,但又覺得不合適,這兒畢竟是醫院。”

“幸好沒有,”舒銳沒讓陸汀繼續攙著,一手拄著輸液架一手扶住牆壁,挪到落地窗邊,“不然我醒了也要裝睡。”

“別啊。”陸汀脫口而出,“你們兩個現在都——”

“都不知道怎麼麵對對方。”舒銳抬眼,目光從火山口裏碧綠的欣古湖飄上天空。

好亮。

看到藍天和白雲,他怔忪了很多秒。

他的確回來了,回到了家。

是何振聲把他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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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沒法麵對”的狀態,對舒銳來說根本就不陌生。他早已經熟於應付了,他跟何振聲之間,經常是這樣。

比如當他的醫院闖入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造人少年,把一個沾了更多血的麻袋從背上卸在擔架上,隨後他發現這麻袋其實是本應在幾天後抵達火星的某位天之驕子;比如當他從同事那裏得知何振聲已經完成手術,墊付費用後,他偷偷溜進病房,望著空掉的右手發呆,又在撞上何振聲乍醒的目光時幾欲落荒而逃……比如他在何振聲出院之後找到那間破落的出租屋探望,做清潔,做飯,看著何振聲穿著幾周沒洗的舊襯衫,用左手拿勺子吃鹽烤牛肩,不和自己說半句話;比如他看到何振聲因造謠的罪名被捕入獄,又因“殘疾”、“精神疾病”等緣由獲得減刑,被媒體當廁所讀物一樣報道。

又比如,出獄後何振聲選擇自殺,又被送到了他的醫院,這次是舒銳親手做的急救。醒來後的四目相對舒銳承受住了,他沒有想逃,盡管何振聲從床上跳起來,踉蹌著把他按在地上,他也知道,他想殺了自己。

都死了。這三個字何振聲說過無數遍。

是我做的體檢,是我公司參與投資的項目。舒銳咳嗽著,對上他燒得通紅的雙眼,並不想為自己辯解。

他覺得“都死了”的形容是極為準確的,何振聲雖在這裏,在喘氣,但不能稱之為“活”。

那他自己呢?每天處心積慮,事事小心,這樣勞累而計較地度過,他算活著嗎?至少此時此刻算,如果他要被掐死,那與先前的苟活之間必然存在一道界線,那界限是美妙的。Alpha的氣息奪走所有空氣,懸於麵前的那雙痛苦的眼睛也沒有了往日的距離,何振聲已經一無所有,何振聲壞掉了,再不是以前的何振聲了,不再有驕傲,不再有追求,會偽裝成嘻嘻哈哈的樣子對別人開無意義的玩笑,也會把他壓在消毒水還未幹的地板上施暴,他竟然,會是與眾不同的。

舒銳流下眼淚。不知怎的,忘記了公司和病人,也就忘記了對死的本能恐懼,好像那就是他活著的一切意義了。他的下·體和他的兩扇肺一同充血,在溢滿喉頭的腥味裏,他笑起來,笑得很破碎。

何振聲卻在這一秒鬆開了手。

“謝謝,”他冷眼看著在腳下躺得亂七八糟的醫生,踩過他的白大褂,說,“和我一樣,你覺得死了也不錯。我不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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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銳隱約覺得自己忘了些事情。

“真走了?沒留下什麼東西?”他回頭看陸汀。

陸汀已經坐上沙發,身邊那位也終於把注意力從植物夥伴上挪開,直勾勾地放在自己Omega的臉上。

“反正沒有當著我們的麵留,”陸汀悄悄握住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十指交叉著,被舒銳清楚地看在眼裏,“但是他連著看了你十四天,每天都會單獨和你待一會兒。”

“哦。”舒銳轉身,靠上玻璃,就像靠上蔚藍天空。

“現在也讓我單獨待會兒吧。”他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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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我很冤枉哎。舒銳看著何振聲時,總是這樣想。

但你不討厭我。他越來越喜歡去看何振聲了。

那人雖然遭了意外,但終究是有些家底,不至於住在下層郊區的破出租屋裏,買了直升機和飛車,和外界打起交道做起生意,何振聲唯獨就是沒有搬家的意思,在三教九流間住得挺安穩。舒銳把這視為他仍在腐爛的證據,就是這麼矛盾,舒銳又想讓他爛掉,快爛掉吧,爛得吃喝都要靠別人,也就離不開自己,卻又天天盼著他能變好,不必變成從前的樣子,至少要快樂一些。

而最恐怖的是什麼,是舒銳時常還會懷疑他已經自得其樂,沒有腐爛,也無需變好,所以自己的那些所謂的關注和幫扶都成了自我感動。

舒銳急需證明。

他買了幾套豪華公寓,把磁卡和鑰匙串成一串,交給何振聲,第二天就在出租屋外的垃圾堆裏看見它們,太好了,舒銳想,健康清醒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他又開始物色心理醫生,我是他的主治醫師,他的朋友,是最關心他的人,他不斷告訴他們,一個又一個,費用越高他越滿意,帶到何振聲麵前,自己守在門外,看他們出來,又灰溜溜地走,他就得到一種挫敗的滿足。

直到某天,他帶著新的谘詢師造訪,透過虛掩的門,他聽到聲音,也看到地上赤裸裸跪著的背影,何振聲倒是衣冠楚楚,坐在床上,看不清表情。

直到後來,他自己滾到了那張床上。

不是地板,是這樣嗎?他查了與何振聲有類似關係的那些人,每一個,長什麼樣子,做什麼工作,他也私下見過他們,活像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問很多問題,再用錢和威脅堵住他們的嘴。最終舒銳得出結論,隻有他能從地板爬上那張床。他還是這麼特殊。

窒息感,疼痛,動彈不得卻又無聲叫囂的四肢百骸,他都快忘記它們了。從今往後踏入這間出租屋,他就能把它們一一想起,再忘掉其他所有的心事重重,人都不用做了,更別說什麼醫生股東少老板,舒銳總是在哭,這時的哭不會引發任何人的恐慌或是過度關注,他哭得全身都是狼狽濕痕,後頸下孱弱的人造腺體也顫抖,就像處於崩潰的邊緣,打著哆嗦,棲在何振聲膝頭,沒有人撫摸他,允許哭泣好像就是最大的仁慈了,他是那張不耐煩的口中被用壞的婊·子,是毛發淩亂指甲斷裂的野貓,如此下賤、快樂,第一次嚐到這味道,他還不到二十歲,而種子埋在更早的年月,或許他就不該過那個遲到的生日,也不該逃開宴會去醒酒,一晃就過去這麼多年,他喝再烈的酒都很難再醉了——可他發覺這種快樂竟讓自己完全無法止住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