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其罪三 · 不睦(1 / 3)

寒風吹卷薄雪,打磚紅的**裏刮得迎來送往,堪堪把元光八年的尾巴推到了年關上。

一年將末,一年伊始,世間萬事物變星移、明日更複明日,總有那老來白發換少年、青魂落地又人間,更更迭迭,輪回不休。

皇城內朝中慶殿裏,裴鈞一邊係上腰際的寶藍綬帶,一邊步履閑散間,悠然跨出了禦書房的雕金木檻,他身後,不斷傳來少帝薑湛厲聲的怒斥:

“裴鈞!你給朕滾回來!”

“裴鈞!裴子羽!——”

……

一朝刀斬魂夢斷,未料陡醒十年前。

裴鈞抬手扯好身上文三品的金枝立雀補褂,此時漠然回頭一看,見薑湛滿是春潮的身子還光溜溜被捆在內朝龍椅上,用手肘不住撞擊著椅板,紅了玉容疊聲喝他回去。

可他哪裏又會回去,不過隻扯了扯嘴角,調頭便行至殿外。

一時北風刮麵好似利刃,黃昏日下,半個皇城金瓦疊赤映在他眼裏。

他舉目看了半晌,微微細眼沉思,神色倒無喜無怒,下刻挑起眉梢,同殿角偏門摸進的大太監胡黎拋了個慣用的眼波,隨意一笑便帶三分邪氣:“又要勞駕胡公公拾掇了,裴某罪過。”

胡黎將手從袖中抬出,揮了揮,讓身後小太監疾行入殿替少帝寬解更衣,被裴鈞這一瞧一笑,搞得一張尖下巴麵皮上掛起些紅暈,雙眼中精光乍現,衝裴鈞狐狸似的眯了起來:“裴大人今日可比往日都走得早啊?”

裴鈞眼尾一勾,好整以暇地以問答問:“胡公公能不知今日是何日?竟還問我。”

胡黎神情上的笑稍稍一滯,還未出言,二人旦聽極遠處傳來一聲莊重肅穆的沉沉鍾鳴,曠然餘韻散在天光裏,良久不盡。

裴鈞微微一頓,聞之心道,方才禦案上瞧見折子還不盡信,可此時聽這聲響便是祭壇的皇汶鍾,就真印證了今日的祭壇,果真有祭禮。

按他一貫的好記性來講,這也該當正是他所想的那祭禮。

見裴鈞難得出神,胡黎眯著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兒,逗趣假勸道:“裴大人喲,替皇上操心也不是這麼個操法,總還得顧念著自個兒休息不是?今日雖是庶宗祭祖的日子不假,可同您裴大人也沒甚幹係,都是太常寺的活路,由晉王爺好生拾掇著呢。可巧聽這聲鍾,這會子當是完事兒,您要去搶活計早晚了,等著禮部落了文書,不也有馮侍郎替您擔著麼,有這功夫,您多陪陪皇上豈不好?”

目色一轉,他又瞧著裴鈞的眉眼狡笑道:“便是不陪皇上,同咱家閑說上兩句,不也好麼?”

“庶宗祭祖”,是皇親宗室旁係在仲冬時候入宮拜會先祖的祭祀,慣常由太常寺操持,宗室中擇一人攜領,而皇族宗室中當事的一向是今上的七皇叔薑越,便是胡黎口中的“晉王爺”。

裴鈞心思得以證實,回憶也就此接上,遂隻由著胡黎話語哼笑想抽身離去,便順了句:“馮己如那人,公公您還不知道?我倒是去瞧瞧的好,沒得明日被他折騰掉了烏紗帽,竟還守著瞧新鮮。”

“瞧您說的。”胡黎聽了直笑,尖瘦的指頭在裴鈞臂膀上揩了一把,細著嗓子誇道:“哎,裴大人是個穩妥的。裴大人您議和立了大功了,免了多大一場戰事!現今兒一回來,誰人不知您非池中之魚?朝中大事兒小事兒都多待裴大人扛鼎,咱家瞧著,您遲早能在衡元閣裏鋪上一席!”

——是能鋪上一席,不過好賴要多等上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