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雨天剛過去沒多久,九因城總兵府大牢裏有一股濃鬱的潮黴味。
白欽的腳步卻越來越快,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牢頭走到一間鐵牢前停下,伸手指了指裏麵的人,道了聲“就是他”,他這才停下腳步。
順著牢頭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牢房裏用鐵鏈鎖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那人低垂著頭,似乎並沒有聽到幾人走近和說話的聲音,一動也不動。
皺了皺眉,白欽沉聲道:“把門打開。”
牢頭連忙上前打開牢門,不等他抽出鑰匙,白欽便上前一步進了牢房,走到那人麵前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咣當”一聲,鐵鏈發出一陣輕響,那人動了動,吃力地抬起頭,看了白欽一眼,突然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身邊的侍衛欲要上前,卻被白欽攔住。
他伸手接過一隻燭台湊近了些,終於看清了那人的麵容,心下頓時一凜。說不出為何,總覺得有一股寒意從心底漸漸冒出來。
眼前這個人與畫像中的那人容貌如出一轍,那五官輪廓和眼角眉梢的痣絲毫不差。
原本白欽已經認定是那畫像有問題,不相信會有人長成那畫中的模樣,可是現在,那個畫中人就在他麵前,他是不得不信。
“回答我的問題。”白欽還算能耐得住性子,深深吸氣壓下心頭的不安,再次問道:“你是誰?那盛家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那人臉上看不出絲毫懼色,似乎已經認了命,搖搖頭笑道:“怎麼?你們派出那麼多人,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才抓到我,是不是覺得很沮喪?”
白欽眯了眯眼睛,“你這算是認罪了嗎?”
那人瞥了一眼白欽身後的書生,突然嗬嗬一笑,“看來,你是來審我的。”
他說著兀自點點頭,“行,既然我已經落入你手中,你左右是不會放過我的,我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沒錯,我就是你們這些天一直想要抓住的人,也是殺了盛家五口人的凶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對於他的坦然,白欽反倒有些疑惑,“你與盛家有何冤仇?”
“冤仇?你覺得殺盛家的人需要冤仇一說?”那人嗤鼻一笑,看著白欽的眼底滿是戲謔,“那大人若得空,不妨去盛家後院的那片林子裏挖挖看,那裏的白骨可遠遠不止五個,說不定還能挖出尚未來得及腐爛透的屍體,然後大人再去問問盛家的人,這些人與他們又有何冤仇?”
頓了頓,他故作恍然大悟一般,“哎呀,我差點忘了,盛家的人已經死了,大人怕是問不到了。不過也沒關係,大人也可以問盛家的下人,他們很多人都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白欽回身瞥了一眼,垂首斂眉,這個人的話中深意他自是明白。
這幾日他早就查過盛家在九因的所作所為,所以他也沒有排除過是有人在為民除害的可能,畢竟凶手殺人的手段和作風實在不像是一個喪心病狂的複仇之人,否則,也就不會隻是殺了盛家的四口和一個隨侍那麼簡單了。
“僅僅如此?”
“大人以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那人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鐵鏈,輕輕晃了晃,“我殺了五個人,必是要以命相抵了,既已如此,我還有必要欺瞞大人嗎?”
“你既然這般憎惡盛家的種種惡行,為何不將此事上報?若是朝廷得知盛家的所作所為,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哈哈……”那人突然朗聲大笑,“大人可真是天真,你該不會是第一次離開帝都,到這天高地遠的地方來吧?你難道不知,這裏是人大於法嗎?”
見白欽皺眉,他又道:“再說了,這盛少主的夫人是誰,大人不會不知,否則大人也不會站在這裏。你以為沒人奏稟過此事?不,這些年遞上去的請願書與聯名狀不計其數,可最終如何呢?為民請願之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卻沒有一份能呈送到聖上麵前,也許就算呈到了聖上麵前也沒用,誰不知道,當今聖上就是個傀儡,祁相才是真正的掌權之人……”
白欽身邊的侍衛喝道:“大膽!”
白欽抬手攔住侍衛,冷聲道:“讓他說下去。”
“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大人就是祁相的心腹,應該比我更了解帝都的情況。盛家少夫人平風縣主是秦家的女兒,而秦家是祁相的人,如今祁相一手遮天,又有誰敢對秦家有意見?更別提處理盛家的事了。到最後,禍害未除,自己卻先送了命,長此以往,又有誰還敢再出頭?”
他有些自嘲地搖頭笑了笑,“沒人管製,盛家非但不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大人不妨去問一問,這一年間,平白無故死在盛家人手中之人有多少?這樣的敗類不除,難道還要留著他們禍害更多的無辜百姓嗎?”
隨白欽一起來的眾人全都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敢去看白欽,尤其是九因城總兵府的人,此時索性裝聾作啞,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