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皺了皺眉,定定看著疏離,“你想清楚了?”
“嗯。”
見疏離神色堅定,老者輕歎一聲,低下頭看了看“仇”字,忽而輕嗬一笑,“你測‘仇’字,為的是找人……丫頭,這個人不就在這兒嗎?”
他伸手指了指“仇”字的那個“九”,抬眼看向疏離,“其實你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和目標,以你現在的身份,想要查清你要找的人身在何處,又有何難?”
心思被看穿,疏離便也不再隱瞞,狡黠一笑,“我確實有了目標,隻不過我想臨走之前確認一下。”說著,她站起身來,拍拍手,“不管怎樣,多謝你了,你一開口,我這心裏就更加有把握了。”
她抬腳往外走去,“老頭,我馬上就要離開了,如果此行順利,便再也不會回來,以後的日子裏,你可不要太掛念我。”
看著她離開,老者並不阻撓,目光一直落在她方才寫的字上,“恩”字已經被她塗得看不清楚,一團模糊,他突然出聲道:“丫頭。”
疏離停下腳步,沒有回身,“你要阻止我嗎?”
“你做任何事都是你的自由,老夫隻是想提醒你一句,有時候,看似無心,卻更有心。你舍棄了‘恩’,是因為你把仇恨看得太重,是不得已的無心之舉,隻是,你可曾想過,其實你這樣的選擇,是舍棄,更是成全?”
疏離神情愣了愣,喃喃道:“‘恩’字無心便是‘因’,九因……”驀地,她神色一凜,驚道:“難道,他也在九因城?”
九因,自古以來指的便是危及王朝統治的九種因素。
《逸周書·大開武》中對九因釋曰:神有不饗、德有不守、才有不官、事有不均、兩有不爭、富有別、食有匱、好有遂、敵有勝。
丘梁王朝的封國之製初成之際,便在王州與封國的交界處建九因城,命忠義之師、才德之士在此授學,教授世人治國、治世、安天下的才學與道理。
一來,向世人表明朝廷的開明與胸襟,二來,安撫穩定各封國的心緒,三來,還可不定期地從中選出類拔萃的人才招入朝廷,為丘梁王朝效力。
然,明白人心裏也都明白,丘梁商氏此舉的真正原因,卻是以這九因城的存在,時刻提醒著諸封國之人,那所謂的危及王朝統治的九因是斷不可能出現在丘梁,一旦出現,必定除之。
雖然如今的九因城早已不似最初那般,學士夫子比比皆是,但不可否認,這裏仍然是王州與封國之間最重要的一個通口,是整個丘梁的所有人都不可忽視的一個存在。
而在臨行前老頭的那番話,分明就是在告訴疏離,她要找的人,無論是恩還是仇,都在九因城。
“再後來的事,你基本都知道了。”疏離說的有些口渴,接連喝了兩杯茶水,卻並不想就此停下來。
“我從須彌山趕往九因,由於我之前沒有去過九因,甚至連岷城的城門都很少出,總是會錯過落腳之處。再後來,為了隱藏身份,也為了能盡快趕路,一路上很少會住店,山洞、破廟之類的地方住了不少。
最後一次停下來,我原本在想要不要趁夜入城,可惜一點白太累了,實在走不動,那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便在雲崖嶺那邊停了下來,放一點白自己去喝水吃草,我找了棵從崖壁上長出來的樹杈,打算就這麼將就一下睡一覺,結果……“
她聳了聳肩,“也許,這就是命吧。”
步清倬聽得極其認真,聽到這裏,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疏離的頭發,“我以前是不信命的,不過這件事好像不得不信。有時候,恰恰就是那些明明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甚至連自己都快要記不清的一丁點的小事,卻成了改變全局的重要原因。”
“你說的是,那天晚上我手賤,為了救你,順手殺了一個弓箭手的事?”
步清倬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原來你還記得。”
“自然記得,要不是我殺了那個弓箭手,發出那麼一絲絲的動靜,也就不會被你發現,沒被你發現,你就不會正與蕭遙瑾交著手,卻突然抬頭看來,你不抬頭,蕭遙瑾也就不會發現我,自然也就沒有接下來的那些事了。”
“這世間的事著實不是凡人所能掌控和預料的,就在三個月前,誰又能想到,我會遇見你?”
“是嗬,若非遇見你,我現在可能已經是九因地下的一堆白骨了……”
聞言,步清倬眸子一縮,睇了疏離一眼,似乎很不喜歡聽她說出這樣的話,“今後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你我相識已成定局,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