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得很近,說話的時候,氣息撲在司攸的麵上和頸間,引起一陣刺癢。
然而此時司攸已然顧不得這些,她驚愕的是他的身份,這熟悉的嗓音,這滿是幽詭氣息的語氣,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言……言閬?”司攸掙紮了一下,試著掙脫他,卻沒想到她剛一動,他手上的力道便立刻加重了許多。
“沒想到這麼長時間沒見,看不到我的臉,就這麼一句話,你居然還能認出我來。”言閬並沒有隱藏身份的打算,語氣之中滿是挑釁,壓低嗓音道:“原來你一直在記著我。”
司攸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暗暗慶幸此時屋內沒有光亮,言閬看不到她的臉色,咬緊牙用力掙了掙,突然抬腿朝著言閬踢過去。
言閬本能地後退,手上力道放鬆,司攸便趁此機會掙脫他的鉗製,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碰到身後的桌案方才停下。
“你怎麼會在這裏?”司攸扶著桌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看著眼前的模糊人影,稍稍鬆了口氣。
言閬輕笑一聲,沒有立刻回答,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而後借著屋外微弱的燭光,朝著燭台走去。
“你幹什麼?”司攸有些不解他的舉動。
“沒幹什麼,就是想看看你。”說話間,他打開手中的火折子,將其中一隻火燭點亮,卻也隻點了那麼一隻,而後回身向司攸看來。
他站在燭台前,背著光,加上光線昏暗,司攸隻能勉強看清他的樣子。
一襲黑色長袍,衣袖緊束,玉冠束發,幹脆利落。
司攸隱隱可見他的麵容,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事實,總覺得言閬比之她離開的時候清瘦了些。
抿了抿唇,她往一側又挪了一步,開口問出的卻還是方才那句話:“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言閬對於她這本能地疏遠舉動有些不悅,皺了皺眉,很快便又挑著嘴角笑開,“我來這兒,當然是來看你。”
“看我?”司攸麵露疑色。
“怎麼?你那位朋友沒有替我把話帶給你嗎?”言閬收斂笑意,想起疏離那狡黠若狐的笑意,不悅地斂了斂眉。
司攸豁然想起疏離從川城回來之後,轉達給她的話:“這一次是讓她逃了,但下一次她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待我得了空,一定會去找她的。”
當時聽了這話,司攸在心裏嘀咕了好一陣子,她忍不住去想,有朝一日她與言閬再見麵,會是什麼樣的情形,會在哪裏、在何種情況下。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眼下這種情形。
“說了。”她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去,“但是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會這個時候,到這個地方來找你,是嗎?”言閬輕輕揉了揉鼻子,抬腳朝著司攸走過來,“說實話,我原本也沒有想到,我也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我甚至想到了今後淩國與乾國會再次開戰,你我戰場相遇,可惜……”
他的腳步聲很輕,司攸低著頭,一開始沒有注意到,直到她察覺言閬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這才猛地抬起頭,霍然發現言閬已經到了麵前。
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奈何身後便是桌案,無路可退,隻能皺著眉扭過頭,避開言閬的目光。
“可惜,我萬萬沒想到,你我久別重逢,竟然是在晏昭兩國的交戰之中,你說荒不荒唐?”
司攸緊抿著唇,不出聲,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原本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在這裏,直到雲寧城輕而易舉地破了我在城外布下的陣,擊退了攻城的兵馬……這雲寧城的兵馬布置和作戰手法,全然是針對我的兵馬而來,那就很顯然,有人得到了此番出兵的兵布圖。”
他停了停,神色看不出究竟是惱怒還是嬉笑,俯身往司攸靠近了些,“那張兵布圖,看過的根本沒幾個人,而有可能將那張圖泄露出去的,就隻有你一個人。”
說著,他突然低聲笑了幾聲,“當初兵布圖被盜,我還在氣惱,現在想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天意,是早就注定的,若不是幫著他們守城,泄露了兵布圖,我也不能這麼快就斷定你在雲寧城內,更不能這麼快就找到你。”
說不出為何,聽他說這些,司攸心下竟是有一絲心虛,心知自己不能再這麼沉默下去,便低聲道:“可是,總兵府這麼大,你怎麼會……怎麼會知道我在哪一間?”
言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幽幽道:“人都是怕死的,為了保命,自然什麼都願意說。”
司攸隻覺兩眼一黑,暗道,言閬果然還是言閬,在他心裏從來就沒有什麼和氣迂回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