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步清倬點頭,他便輕歎一聲道:“當年祁曄入宮,是我親自陪著他一起的,前一夜他將一切真相告知與我,讓我自行選擇是離開還是留下。我知道,我不能走,任何人都能離開,唯獨我不能。
我在章華帝的寢宮院裏等他,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隻要章華帝據實以告當年事情的真相,承認祁曄的身份,解釋清楚祁夫人之死的真相,所有的擔憂便全都會消散,一切都會回到正常的路子上。“
他突然話音一頓,仰頭看天,笑得落寞,“如果真的能如此,也就不會有今天,不會有你這顛沛流離的十四年,更不會有他獨自承受誤解的十四年。”
步清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所謂的真相沒有解開嗎?”
白欽搖搖頭,隔了會兒,就在步清倬以為沒有解開的時候,他突然又道:“解開了。”
側身看了看步清倬,見他麵露疑色,便又道:“可惜,晚了一步。”頓了頓,他問道:“你還記得當年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嗎?”
步清倬深吸一口氣,平視著前方漆黑的夜,淡淡道:“那夜我在研習父親交給我的兵書,睡得很晚,正準備更衣之時,便聽到門外有人大喊‘聖上駕崩,祁曄反了,保護殿下’,我便立刻出門去尋父親和母親,不想剛到他們寢宮門外,便看到身披堅甲、手持利刃的兵將衝了進來,那是兵將,是曆經沙場的將士,不是帝都皇城的守衛。”
白欽了然,垂首道:“是溫老將軍的兵馬。”
步清倬沒有否認,眼底的寒意卻越來越深,繼續道:“東宮守衛森嚴無比,德帝都四衛守護,四周又皆有暗衛看守,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攻得進來,而彼時,雖然很多領將都已經為祁曄所用,可是他們之中多數人的兵馬都駐紮外地,即便留在帝都,也都在城外,由朝廷統一編管。
當時,唯一有兵馬駐紮帝都城內的,便是溫家,隻因為溫家一心忠於朝廷,擁立東宮。萬萬沒想到,最終攻破東宮宮門的,竟然就是所有人都以為會忠貞於東宮、忠於丘梁商氏的溫家。“
說到這裏,他不由冷冷一笑,“十二歲的溫月,區區一個溫月,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祁曄打開了東宮的大門。”
白欽搖了搖頭,垂首苦苦一笑,“世人皆以為如此,竟是連倬公子也如此認為。倒也不怪,畢竟,你親眼看到了那麼多……”
他話音一頓,側身向步清倬看去。
步清倬緊緊抿了抿唇,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重新提起的回憶卻根本無法在一瞬間抹去,他越是想要阻止自己去想,回憶便越清晰。
如白欽所言,他親眼看到了太多,所以即便有時候理智與清醒會提醒他其中的蹊蹺之處,可是一旦想到那些慘死在他眼前的人,那一份理智變又會被壓下去,由始至終都隻能認定一件事——害死這些人、造成這一切結果之人,便是祁曄。
閉上眼睛,眼前有一次浮現那日東宮之內的慘象,目所及處,除了火光,便是鮮血,慘叫聲充斥整個東宮,也充斥著他的耳朵。
商淙太子的寢宮早已被溫家的兵馬團團圍住,大火從殿內往外蔓延,利刃從宮人的心口與頸間穿過。
他不顧宮人的阻攔想要衝上去,卻一次次被大火擋了回來,很快,他看到他的父王商淙太子與母妃颻華公主倒在血泊之中。
彼時兩人皆已經重傷,無法起身,麵對那個黑衣人時卻絲毫不露懼色。
那人怒喝著,想讓他們交出某樣東西,兩人卻隻是嗤之以鼻,冷冷一笑。
直到,兩人看到了他,原本平靜淡然的眼底升起一絲波瀾,滿臉擔憂,但是很快,颻華公主又換出一臉喜色。
隨即,他被人拉起,回頭一看,他隱隱覺得這人的麵容有些眼熟,仔細想了想,似乎曾經母妃身邊見到過此人。
那個人雖然看起來隻有二十來歲的模樣,卻沉穩老道,一把將他拉起來之後,交給身邊的人,複又抬腳朝著商淙太子和颻華公主而去。
颻華公主彎眉一笑,用力搖了搖頭,衝著他們揮手,張嘴說了些什麼。
他聽不到母妃說話的聲音,卻能大致看懂她在說什麼,她說:“快走,不要管我,帶上璆鳴,快離開……”
那個年輕人顯然不願就這麼放棄颻華公主,拚盡全力向前衝去。
東宮內的兵馬越來越多,守衛卻越來越少,東宮的人幾乎已經被除盡,太子寢宮院內已經擠滿了溫家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