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那個威嚴十足、冷清孤傲的昭帝寧馳脩,此時被疏離這一番質問,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思忖了許久,終於長長歎息一聲,身上沒有絲毫往日的霸氣。
“疏家的事……”他輕輕點了點頭,“是我的錯。”
疏離愣了愣,眉峰皺了皺,緊緊看著寧馳脩,“沒了嗎?”
寧馳脩也被她問得一愣,想了想道:“我會盡我所能彌補疏家。”
“怎麼彌補?”疏離目光漸冷,“如今疏家的人,除了疏途,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又能做些什麼?”
寧馳脩隱隱聽出了些什麼,回身朝著遠處疏途的身影看了一眼,低聲道:“你希望……我怎麼彌補?”
疏離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道:“也許我的身份確實如你們所言,是昭國的玉鏘公主,是寧氏的人,可是這些年,我所有的記憶都是與疏家人在一起的過往,我不記得玉鏘公主的任何事,也不記得你這位王兄,我隻知道,我叫疏離,是疏家的小女兒。
而今疏家的其他人皆已經不在,疏途孤身一人,他隻剩下我這麼一個親人,雖然我與他並非親兄妹,可是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的兄長,如果你真的想要彌補他什麼,那就不要把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再從他身邊搶走,給他留一份親情。“
寧馳脩神色微怔,卻並不驚訝,似乎疏離提出這樣的要求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隻是此時親耳聽到疏離說出來,心中終是難免失落。
低下頭,避開疏離的目光,他又一次輕歎一聲,問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認為是我害死了疏家的人?”
疏離垂首,淡淡道:“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雖然你我都並非直接殺害疏家人的凶手,雖然疏家人是被盛家的人所殺,可是你我都不可避免地成為導致這一結果的重要推手之一,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如果沒有你將我托付於疏家,也許,疏家就不會有今日之結果。”
聞言,寧馳脩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笑意慘淡,卻還是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管對於你,還是對於疏家和疏途,我這輩子都無法彌補和償還。”
“君臣君臣,寧氏是君,疏家是臣,我相信疏家為寧氏所做的事,絕對不需要你做任何償還。可是,對於我來說,疏家不單單隻是臣,還是親人,我沒有辦法隨意就割舍。”
寧馳脩沉默了許久,終於沉沉一歎,點了點頭,應道:“好。”
疏離一怔,抬眼看著他,“什麼?”
寧馳脩淺淺笑著,抬頭看著疏離,“你說得對,疏家已經至此,我不應該把疏途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再從他身邊搶走,你們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兄妹,我知道,雖然沒有絲毫的血親關係,可是你們早已把彼此當做自己最親的人。既如此,我便如你所願,讓你們繼續做兄妹。”
疏離略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寧馳脩,沒想到他這麼快便應下了,呆呆地站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前的寧馳脩顯然與她之前所了解到的那個人完全不同,甚至與她之前所見也不盡相同,就像是突然之間完全變了一個人。
疏離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無論是步清倬還是夜辭,又或者是祁曄和寧馳脩,似乎都與世人所傳聞中的判若兩人,雖然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那麼一些外界傳聞的特質,可一旦稍加了解就會發現,終究還是有太多的不同之處。
“你……”疏離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似乎還有些不敢確定,那個傳聞中手段淩厲的昭帝,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答應了她這個看起來甚是無禮的要求?
“你真的答應?”
寧馳脩看著疏離有些懷疑的眼神,不由輕笑一聲,抬手輕撫著疏離的頭發,“為何不答應?一直以來我最希望的,便是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如果因為我自己的私心,強迫你回到兗安城,卻並不能讓你快樂,那又有什麼意義?”
他邊說邊輕歎一聲,“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再受到任何傷害。”
疏離定定看著他的眼睛,隱隱看到了一絲失落,可是很快又被他藏起,隻剩下無盡的溫柔。
定了定神,疏離點了點頭,“我會的,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寧馳脩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可是稍一遲疑,又被他壓了回去,笑了笑,收回手道:“無論何時,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進出兗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