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公路局蔡局長,在笑意盈盈卻不怒自威的牛廳長麵前,條件式反射地仿佛變成了一個人,不敢露出絲毫慍色,隻見他麵露愧色,低眉順眼地連連向兩位領導告罪,說:“對不起對不起,讓領導久等了,歡迎廳長來我們落後地區指導工作。”
牛廳長卻也開明,說:“哪裏哪裏,進去吧,進去吧。”
於是一行人做出兩種樣子,前麵兩位領導昂然挺胸,後麵的人弓蝦子一樣的身子相跟著,魚貫而入。
華子建也是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這時候他就看著二公子給他做了個鬼臉,意思是這些人真他娘的下賤,華子建就抿嘴笑笑,也不說話。
一行人到了餐廳,牛廳長、莊峰與華子建和二公子,以及公路局兩個局長自自然然圍了一桌,其餘的小領導,還有秘書和司機形單影隻地靠牆那邊自成一夥,形成向隅局麵。
待大家坐定,蔡局長先是左顧右盼,然後看了莊峰一眼,期期艾艾地說:“請廳長作重要指示。”
牛廳長也是瀟灑慣了的,在這一幫人麵前也是不拘小節、生性豪爽之輩,隻聽他說:“吃飯時間,哪裏來的那麼多指示?聽說新屏市人個個酒量了得,人年平均耗酒量據說在全國名次排在前十,今天我就領教領教,上酒,上酒。”
廳長這樣說的時候,等候一旁的秘書早迅捷地將擱在一旁的一瓶“五糧液”打開,謙恭而穩當地往各位領導的酒杯斟滿了酒,寂靜氣氛中,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開場。
這時聽得牛廳長說:“我先讓新屏市的同誌猜個謎語,猜著了我喝完;猜不出來,新屏市的全體同誌全部喝光”。
大家紛紛鼓掌,說:“要得,要得。”
就聽得牛廳長搖頭晃腦、卻不帶任何表情問到:“我身上的什麼東西,可長可短、可粗可細、可硬可軟、可伸可縮?”
眾人裏聽了,多半都忍俊不禁,其實這是個小兒科的問題,大家瞬時就都知道指的是什麼了,但是你說你知道了,自認聰明、不講場合地回答了,不明擺著領導出的題目太簡單了,也顯得太沒有水平了嗎?
在官場,虛假的謙虛,屈意的卑恭,那是必修的功課,不可或缺的功夫,試想:下屬即使偶爾的逞能,口無遮攔地時時搶著回答問題,那不也就表明你比領導的水平還高了嗎?這還了得?
況且今天這種場合,領導或許隻是找個借口與由頭,烘托一下氣氛,讓你基層的同誌先將這杯酒喝了呢?這從某種程度來講,這也是一種慰問和體恤的方式。
因之就見從莊峰到一幹局長、副局長,都以手支了下巴,煞有介事地做出了認真的思考狀態,有意停了半刻。
陪座的公路局張副局長是座中品級最小的人,他最初是省師範大學畢業的學生,原本應該是當老師的,但不知怎麼的,就被迷信教科書文憑的蔡局長調到自己麾下,以後不是一般的受賞識,而是職位一路飆升,做到連幾位副局長都沒有他風光的地步。
在平時,張副局長除了對蔡局長本人,卻也是時時事事都吆五喝六的,威風得很,此時換了環境,成了等而下之的角色,當然隻有裝傻作笨、甘作學生的份,隻見他眼光呆呆的,思考狀態十分逗人愛憐,神情迷茫得很,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華子建冷冷的看著這一幕幕的鬧劇,心中很是感歎,不過這些年煉就出來的內斂鋒芒,不動聲色,讓他斷然在座,微笑不語。
過了片刻,大家口中都異口同聲地說:“領導就是水平高,我們實在無法猜得出來,我們甘願受罰,願意喝酒。”
於是大家情不自禁地相約了一般,都仰脖將酒幹了,華子建怎麼辦,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也隻能幹喝一杯。
牛廳長看得眾人都喝了,私下不免自得和寬慰,歇了口氣,又端起杯,比較莊重地舉了起來,說:“新屏市的同誌工作很辛苦,我敬大家一杯,”說完猛的幹了。
眾人尚未吃菜,看著牛廳長如此關心基層,也看似隨意,卻很有講究地按了秩序相跟著,毫不猶豫、爽爽朗朗幹了,方才相邀吃菜。
之後是從莊峰開始,局長、副局長、主任一一向牛廳長敬酒,理由各異,有感謝工作指導的,有感謝關心基層的,有祝家庭幸福、身體健康的,很是拿出了虔誠姿態,極好展示了新屏市人的禮貌與好客。
這也都是官場假話連天、言不由衷的規矩,原本無須多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