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落地扇上,陽光碎成一點點,落在牆壁上的一幅油畫上,帶著一種聖潔的美感。神明立於雲端,神情肅穆,俯視著下方的眾生;人類跪在幹涸的大地上,黝黑的臉望向天空,帶著渴望,帶著殷切,雙手撐著地上支持自己不會倒下去。
“他們呢,隻知道自己信仰之神看向他們,卻不知目光冰冷。與其這樣,還不如供我,我至少可以撥款給他們。”一個筆挺的黑衣老人站在這幅壁畫前,鋒利的手指夾住一隻煙頭,然後,不屑地,輕悄悄地把煙頭扔向這幅畫。煙頭慢慢地飛著,卻在下一刻,一股薄薄的黃光在空氣中引發爆裂聲,滑穿煙頭,猛烈的燃燒起來。他肩膀上的那隻黑色“小貓”伸了一個懶腰,轉過身看著背麵,赤金色的瞳孔裏有著濃烈的不滿。
“你怎麼又遲到了。”那是一個佝僂的老人,所有的皺紋奮力地將他的麵部擠壓著,他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銀發下是淡黃色領子,略微地上翻了一點,長衣袍紐扣,扣了三粒。如同枯樹般的手指上躍動著飄渺的火焰。
長袍胸口間繡著神秘的花紋,鎏金反射著迫人的光輝。那是一扇門,中空的大門,以石柱為支撐,但是門簷卻是碎裂的,一絲絲的黑氣在那裏湧動著。黑衣老人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五個加起來比三個世紀還要漫長的老人,他們的裝束和剛才那位佝僂的老人一樣。
他毫不在意,隨手拉開一張椅子,端起麵前骨色的茶杯,一飲而盡,咂巴了嘴,“最強的人永遠最後才到。”又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他的確是老了,可還是那麼驕傲到讓人無法反駁,仿佛驕傲就是他骨子裏的東西,一種特性,令人無法生出半點討厭,甚至認為理所當然。
大廳的安靜讓來人樂意清閑,他摸出一塊油布,從懷裏掏出煙卷紙,認真裹著煙絲,完全不在意周圍厭惡的眼光,隨手點燃土煙,滿意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口濁氣。
“真高興你的肺還能承受你這種劣質土煙,謝東。”一個老人聲音像是想要嚼碎什麼東西。
謝東兩手夾著煙,悠悠道,“趙力你放心,我絕對是第一個參加你的葬禮的人。”謝東連目光也未曾留給旁邊那個黑色長袍老人,那個老人臉上有著四道驚心動魄的刀疤,蟲似乎都能從那裏蠕動而過,他憤怒的表情如此便顯得醜陋至極。
那個佝僂的老人稀薄的眉毛微微抖動,“靜一靜,我們是來談正事的。”在喝一口茶潤喉之後,他開口說:
“雖然界線山事件造成了嚴重的犧牲,但這是值得的,生還者為我們帶來了重要的信息,並且斬殺掉了一隻半妖,當然這一切都歸功於文啟學院。”老人的手開始鼓動,細雨無聲,就他一個人這麼鼓著掌,謝東迷戀地看著自己的煙圈。逐漸地,其餘四個人緩緩起身,枯瘦的老手有節奏的鼓著掌。謝東依然坐在原位,抽著土煙,老人們的掌聲竟如此響,類似於春雨前的雷。
在老人的示意下,趙立起身向謝東走去,他迅速發問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謝東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兩隻手交叉錯開,微笑道:“正如你們所見,我最為驕傲的學生全軍覆沒,所以我想你們應該負擔一些責任。”他翹著腿,眼睛虛眯著,沒有透露出絲毫侵略的味道。這讓趙立有些難堪,他準備好了麵對謝東的怒火,甚至想到了對策,反而向謝東發難,可那個男人將死亡的味道咬得如此之清,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個儈子手,早已經熟悉了死亡。趙立繃緊了神經,緊緊地盯著謝東,然後解釋道:
“我們對此表示歉意,這是淵樓“罕見”的過錯。我們聽聞那裏是一處幻境,我們想聽聽你們對於那裏的想法。”趙立立馬把話題轉移開來,繼續向對方逼近。
謝東快速回答道:“文獻館那幫老家夥一致認為這是南域做的,但不知道是三家之中的哪一家。隻能妄自推測是孫家,因為這麼些年他們一直不安分。”
五個老人彼此相識一眼,在確定些什麼之後,他們一致陷入沉默。趙立緩慢地邁動步伐,來到謝東跟前,手撐在桌子上,凝視著對方。
“那麼,那裏麵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想,既然文獻館都查到了是誰幹的,那麼沒理由不知道那個東西的本質,或許我們有理由知道那是誰幹的,然後發動報複!”
謝東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象牙杯,光亮映人的杯麵上有著金色的漣漪。那隻小貓慵懶地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繞了一個圈,跑到謝東另一邊肩膀上繼續睡著。屋子內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也比往常更為寧靜。趙立的身子繃得更為緊,他伸手解開咽喉下的紐扣,以此讓自己涼爽一些。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尤其當提問的對象是文啟學院的大先生之時,更為變得折磨人。他不喜歡謝東這個人,他被很多人評價為一塊青竹,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孤傲,也因為青竹的邊緣非常鋒利。在觸及他的邊緣地帶之時你要保持著十足的警惕,否則會被輕易割傷。
謝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那麼文獻館怎麼可能知道。”
趙立眉毛抖了一下,果然謝東的混蛋秉性始終讓人感到可惡。趙立張開手,輕哼一聲:“別打啞巴話,朋友,有些東西有你們必要與我們共享,因為我們可是淵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