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傅行勳才從延平王府動身歸去。
臨行前,李成衍叫住了他:“元策兄,你當真要如此?”
聞言,傅行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篤定的笑意。
他道:“對什麼樣的人,就該用什麼樣的手段。”頓了頓,他對上李成衍的眼瞳,沉黑的眼底似有暗湧的波濤。
“……這便是我傅家的準則。”
說完,他橫掌合一,垂眼低首,隔著門下的那幾步玉階,向立在台基上的李成衍一揖,隨後折身離去。
傅行勳向來是駕馬出行,故而他牽過隨從拉來的駿馬,蹬上了腳蹬,行雲流水般地騎坐在了馬鞍上。
行了很遠,他複又回首,看著身後的李成衍。
李成衍並未在他離去後便即刻進府,而是仍舊站在原地,眼睫低垂,任光影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片沉思的小小陰翳。
距離越來越遠,李成衍的身影也在他的眼裏逐漸縮小,變得模糊不定。
可依舊如修竹般秀逸挺直。
傅行勳緊抿了唇線,也終於收回了視線,直麵前方的道路。
回到了武毅侯府後,他再不似方才那樣輕鬆隨性,麵色冷肅,如巍巍玉山將傾,令人無端生寒、心懷懼意。
下人們對他如此反應的緣由隻有一個猜測。
那便是……小娘子當真去了。
如傅行勳所料,在回別院的路上,蕭筠又陰魂不散地纏上了他。
因為早就有了預料,所以傅行勳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他眉尾一抬,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
“侯爺。”蕭筠不自在地用拇指去撫摸繡在廣袖邊沿的花飾,喚道。“阿沅她現下如何了?這幾日,我總聽到府上的人在胡言亂語,說阿沅她……我也去過她的院中的,可那些下人總說受你吩咐,不讓任何人從那裏進出,還把我也攔在門外。”
沒聽她絮絮叨叨說完,傅行勳便別開了眼,再不看她。
“不讓人進去,自有我的道理,有些事沒讓你插手你就不必管。”
“可我好歹也是阿沅名義上的嫡母,阿沅有事,我又如何不去關心?侯爺不讓我去看她我便依言而行,不去顧下人的那些閑言碎語,但是阿沅……”她秀眉緊蹙,做出一副憂心的模樣。
見狀,傅行勳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嗤的弧度。
他當真是低估了這個女人。
“去請個道士上府作法罷,這府邸……不安寧。”傅行勳側眸看她,道。
聞言,蕭筠的麵上流露出幾分驚愕,心裏突然有了幾分思量。
傅行勳這樣對她說,恐怕……是府上新添了怨魂。
這樣的話,這幾日的種種反常也想得通了。
傅清沅死了,她的那個軒蘭苑不幹淨,所以傅行勳才封鎖了軒蘭苑,不讓外人進出。
如今,事情快瞞不住了,傅行勳才終於向她透露了這分毫。
看著傅行勳的身影漸遠,蕭筠也逐漸收起了那悲憫的神情,紅.唇微勾,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傅行勳的身邊,決不能留下與他過於親密的女人。
哪怕是他的妹妹。
回到別院之後,怨魂阮幼梨正趴在院中的那一棵參天古樹上,專心致誌地看著枝上的某一樣東西。
傅行勳沒準備打擾她,稍作停留後便欲提腳離開。
可好巧不巧,原本專心致誌的阮幼梨卻突然看見了他。
“阿兄!”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帶了她特有的矯揉做作,讓傅行勳沒由來地生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他深吸了口氣,紆徐轉身,俄而抬首,透過交錯的綠葉枝椏看向她。
光影斑駁,流動在他的身上,給他的周身也鍍了一層朦朧的光影。
他的麵龐顯得愈發白皙,好似玉質般無暇剔透。
當真是應了那一句,麵如冠玉。
“你要是裝死,就給我好好裝。”他眉梢微抬,如是道。
阮幼梨眨了眨眼,乖順地點點頭:“好。”
話音落下,便白眼一翻,舌頭一吐,鬆了拉著枝幹的手,從樹上墜了下去。
想象中,傅行勳會伸手接住她,擁她入懷,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
可是……
“噗通——!”隨著一陣落地的重響,阮幼梨也嚐到了狠狠墜地的鈍痛。
想象太美好,以至於幻滅的痛來得猝不及防。
阮幼梨感覺渾身都碎裂了,她要死不活地趴在地麵上,不用裝也像死了一樣。
傅行勳垂眸看著躺在自己腳前的人,忍不住嘖嘖兩聲:“裝得還挺好。”說完這近乎讚許的話,他再不停留,折身往屋內行去。
阮幼梨一動不動,心底一陣悲痛。
元郎他……怎麼變了?
明明以往的他是那麼溫文謙遜卓爾不凡的一個翩翩名士啊?!
阮幼梨在阮家沒有兄長,也沒法進行對比,她百思不得其解,又將這歸於兄妹二人不同尋常的相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