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瞬間頭大如鬥,暗道:“這花息淚出的問題果然是越來越難,第一題隻需熟知典故,第二題隻需巧妙對仗,第三題卻是要將典故、對仗、才思、情感全數融合在一起,我又怎麼寫得出好詩來?更何況她不給題材,不限體裁,分明是讓我茫無頭緒,不知所措。選擇看似很多,我偏偏不知道該怎麼寫啊。”
其實真要勉強做詩的話,趙昀未必做不出“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之類的打油詩,但從花息淚前麵出題的格局意境來看,他若真丟出一首打油詩去,不用花息淚奚落笑話,他自己就先顏麵丟盡了。
花息淚不限題目,看似要求極低,實則內藏玄機,趙昀若不拿出一首精妙絕倫的詩歌來,那便是一敗塗地了。
“可是我從來沒寫過詩,怎麼組織詩的枝幹呢?我是寫古風還是近體?寫律詩還是絕句?寫七絕還是五絕?”汗水潺潺而下,想要拚盡全力,力爭完美,卻偏偏無從下手,手落空處。
無聲的較量在丹桂清香激烈開展。花息淚含笑而視,饒有趣味的看著趙昀焦灼麵容,精致嘴唇上透出玩味笑容。
胡嵐趴在胡晴耳邊,低聲道:“瞧那個女人得意的勁兒,分明是故意為難哥哥的。她欺負哥哥沒寫過詩,所以肆無忌憚,就等著把哥哥考倒取笑。”
胡晴道:“凡事總有第一次的,我覺得有人逼著郎君寫詩也挺好的。再者,即便他真的寫不出來詩,也沒什麼關係啊。”她於劍道本就隔膜,青蓮一派的榮譽就更是不縈於心,是以並不覺得真輸了有什麼要緊。
當然了,若趙昀真能作出一首好詩來,那是意外之喜,不可強求。她並不貪心的,趙昀能連續通過兩關,實已出她望外,對於趙昀的愛意更濃的化不開了。
趙昀的眼光觸及到香灰高高的半截殘香上,又瞥了眼花息淚似笑非笑的怪異麵容,心黯喪氣之時卻偏有一股不甘服輸意誌翻騰:“我好不容易過了兩關,難道就要被這第三關困死?可是我初次寫詩,連格律也未必能全然掌握,這樣擠牙膏的詩又怎能讓花息淚心服口服?”
“蠢材啊蠢材!我早和你說過,青蓮劍法最重要的乃是劍意,劍招隻是為劍意服務,由劍意支配,臨陣變招,又何嚐不可?”
迷茫之中,腦中卻響起一聲清叱,那是淩夜來在指導他劍法時的嗬斥。
“蠢材啊蠢材!”
一瞬間,無數個淩夜來的身影在趙昀腦中盤旋,一個個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臨陣變招,又何嚐不可!是啊,我太糊塗了,我太不笨了!原來,寫詩和練劍是一個道理。一首詩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真情實感。李青蓮的詩好在哪裏,就是因為詩如其人啊。我真是笨蛋,我回答了第一題,卻完全沒把心畫心聲真正理解到位,反而糾結於什麼題材,糾結於選絕句還是律詩,我真是??????我何必在乎什麼那麼多呢,把我心中所想說出來,那不就是詩了嗎?”
恍如大徹大悟,趙昀心中如明鏡,難忘往事曆曆在目,在識海中鮮明立體。
“原來,我居然有這麼多可以訴說,原來,我能寫這麼多詩!”
眼見線香隻剩最後半縷,春花再度提醒道:“趙公子,若你還未吟出詩來,那此次憐玉會與青蓮門的比試,便算你輸了。”
趙昀道:“且慢,我已想好了一首詩。雖知不堪入耳,鬥膽請花姑娘品評。”
“哦?”花息淚秀眉一挑,不知趙昀將作出何等詩來。
隻聽趙昀閉上眼睛,長聲吟道:“長憶誤隨車,夕陽微熏,正傷醒癡回,春色留人,糾纏情思徜佯。難消溫柔,不知青絲何處,新品櫻桃弄初晴。風華轉,對殘壁淒清,此心微涼。有情終似無情,別後更無言,欲說還休,隻夢璃悲照,威鬥黯鳴,燕山雪花卷有聲。淡月斜枝頭,自恨恨,酒杯未到已腸愁。天若有情應憐人,遣長風浩蕩,為送離恨到天涯。”
吟誦中,趙昀的聲音一改倨傲之氣,隻有溫柔一片,柔情百端,仿佛回到與“琪花仙子”章淼初見那一瞬間,沉浸於那絕世容顏的清輝中,連比試一事都忘了。
他所吟唱的既不是詩,也不是詞,平仄韻腳全然不管,隻是訴說自己心中那一份珍而藏之的真情。
趙昀與章淼相見未久便被迫燕離分飛,此後數年間更無機會見到一麵,隻讓想念釀成醇酒,越積越厚,越藏越香。這一份相思苦情,他從未對外人道過,即便是師父之親,多寶之信,胡晴胡嵐之昵,他也從不肯表露內心那一份惆悵獨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