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覺得自己喜歡上他了,在她第二次見到他,他從她男朋友的豪華跑車底下鑽出來,她想,木匠居然也會修豪車。
那張硬朗的臉上有分明的五官,有機油的汙漬,有歲月的痕跡,那雙眼睛微微低垂著,裏麵仿佛有一座令人無法企及的孤島。
他是一個三十歲還沒錢的男人,是她曾經最討厭的類型。
她和他第一次遇見是在幾天前的夜晚。
不過七八點的模樣,充其量才剛剛入夜,可安城棚戶區已經安靜得連偶爾走過的路人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
向葵躺在床上,耳廓裏塞了耳機,刺耳狂放的嘈雜音樂不斷刺激她的耳膜,她瞪著眼睛看天花板的一角,牆漆已經泛起黃色,還有星星點點的黴斑,不知哪裏來的蜘蛛居然織就了一張完整的網,上麵有不小心撞上去的昆蟲,蜘蛛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她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左耳的耳機從耳廓掉落,比耳機裏更加刺耳的嗯啊呻.吟以及木板床的不堪重負咯吱聲便瞬間充斥了她的耳朵。
她呼出一口氣來,幹脆將另一隻耳朵裏的耳機也扯掉,自暴自棄地在那□□和咯吱的伴奏聲中踩上了一張木椅,徒手將蜘蛛網攪亂,隨後忍不住暢快地笑出聲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伴奏聲還在繼續,還多了點別的聲音,是男人的低罵聲和女人輕輕的叫聲,她的笑容終於緩緩停止,忍不住抬手在牆上狠拍兩下:“可不可以快點結束!吵死了!”
隔壁房間的聲音有刹那的停止,隨後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
她嗤笑一聲,也是,那人什麼時候考慮過她就睡在隔壁房間?
向葵不堪其擾,打開陽台的窗戶往外看去,快要入冬,夜晚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她隻穿了單薄的白色T恤,不禁微微一顫。
她抱著胸,看向周圍,大多數人家已經滅了燈在休息,偶有幾盞燈還亮著,她抬眸,安城中心處的高樓大廈燈光分明,那麼的,令人向往,卻又遙不可及。
向葵勾了勾唇角,收回眼神,卻被家門口那個小小的黑影奪去了視線,她愣一下,陡然笑起來,帶著滿滿的興味。
嘿,瞧她發現了什麼,居然有小偷找上門來。
那小偷似乎一點經驗都沒有,動作傻傻慢慢的,悄悄地推開門進來,哦對,隔壁房間床上那個男人進來之後大概忘了鎖門。
小偷仰頭看過來,她往後退一步,想了想,幹脆轉身下樓。
她慢慢下去,從門縫裏看到小偷慢悠悠地走過來,似乎是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家,她就站在門口,小偷一開門,就看到了拿著長棍的她如門神一樣守在門邊,嚇得往後退一步。
向葵往前一步:“你是……”啊,她記起來了,這個小偷是住在巷子最裏麵的腦子有點不對勁的小傻子,是許多婆婆媽媽口中八卦的對象,她偶爾見過幾次,動作慢悠悠的,說話也慢悠悠地說不清楚。
“小傻子,”他的稱號從小偷晉級為小傻子,向葵用長棍點點他的肩膀,“你大晚上地來我家幹什麼?”
“我家……”小傻子話說不清楚,“媽媽,媽媽的衣服……”他指著陽台上她母親向佩佩的旗袍,有些著急。
“她大概不會要一個小傻子當兒子,畢竟我這麼聰明她也嫌棄我。”向葵自嘲地笑了笑,“出去!回你的家。”
小傻子不肯,磨磨蹭蹭地想要進來。
向葵當然沒有讓小傻子去樓上看一場活春.宮的想法,於是直接扯著他的衣領往外走,嘴裏念念叨叨:“我很久沒有這麼好心,走,送你回去。”
小傻子不情不願地被她扯著衣領,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傻子是前幾年剛搬過來的,住在巷子最深處,向葵從未去過,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走過的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巷子深處仿佛有一股聲音,正在召喚著她進去。
越走近,那股聲音便越發分明。
小傻子逐漸放鬆警戒,沒有再回頭,反而比她還走得快了一些。
小傻子和她差不多個頭,卻比她壯實許多,拉著他走了一路已經夠累,她終於放開他,順便將手上的蜘蛛網蹭在他身上,而後拍拍手,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其實她並沒有必要跟他過去,隻不過,她想,這大概比回去聽那些令人作嘔的聲音要有意義一些。
巷子最深處的房子比她家的房子還要破舊,也是兩層的房子,可是很狹小,長長的一條,她跟著小傻子打開院子裏的門進去,聞到一陣木頭的味道,她側頭看了看,小小的院子裏堆滿了各種木料,長的短的,粗的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