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最後一天氣溫降了幾度,原本灼熱的太陽不知道躲到哪裏去,烏雲密布,下起了綿綿密密的小雨,幹燥的瀝青路麵逐漸暈濕,而後積起了小小的水潭。
哪裏傳來刺耳的鈴聲,原本安靜的校園瞬間喧囂,小水潭被一雙又一雙的鞋子踩過,路上是一個個笑著叫著的十八歲。
向葵是最後一個從考場出來的,站在門口,看著綿密細碎的小雨,她深深吸一口氣,有灰塵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有青草的味道,還有,自由的味道。
王安惠拿了放在教室外的包,過來問她:“一起回去嗎?”
向葵搖搖頭:“你先走吧。”
王安惠應一聲,又忍不住問:“你考得怎麼樣?”
“還行吧。”向葵笑了笑,“你也別想太多了,不管好還是壞,都已經結束了。”
王安惠看著那一場久旱之後的細雨,輕輕地說:“是啊,都已經結束了。”
這場考試是某些人新的開始,卻是某些人的結束。
向葵的東西在考試前都已經拿了回去,這會兒她也不用再回寢室,直接拿了包就大步走向校門口。
這場雨突如其來,大多數人都沒有帶傘,雨不大,路上隨處可見奔跑著的學生,她慢慢地走,雨水逐漸打濕她的衣衫,她毫不在意。
校門口那麼多人,向葵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他。
他好像是去剪了頭發,頭發又和她剛遇到他的時候那樣,短短刺刺仿佛板刷。他今天沒有穿那件藍色的工作服,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褲子穿在身上,倒是顯得比平時年輕了不少。
他也在那麼多衝出來的學生中找到她,大步走上來拿傘撐在她的頭頂:“衣服都濕了,冷不冷?”
向葵在仰頭看他,黑色的大傘將雨水隔開,她揚起笑臉,點頭:“冷,你心疼了嗎?”
他拿她沒有辦法,將她扯近一點,伸出胳膊摟她的肩膀:“我們回去。”
她說好。
回的是那個幸福的家。
會有昏黃的燈光和熱燙的飯菜等著她。
世界上再沒有一句話比“我們回去”來得更溫暖。
賀敬依舊騎那輛破舊的摩托車,他先上去,將雨披披在身上,她坐上去,直接掀開雨披鑽了進去,摟住他的腰,都看不出來後麵還有一個人,遮得嚴嚴實實的。
賀敬怕她淋到雨,忍不住問:“有雨嗎?”
她聽得不是很清楚:“什麼?”
他又重複一遍,提高了些聲音。
她便笑:“沒有,很好,走吧,我們回去。”
摩托車啟動,風便大了起來,向葵一手揪住雨披的角,雨便吹不進來,雨披裏麵昏昏暗暗什麼都看不到,唯一看得到的就是他的背脊,這樣寬闊又厚實。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可她卻覺得他什麼都有了。
車子照舊是停在老豬的車棚裏,老豬不知為何不在,門關得緊實。
賀敬替她理了理被雨淋過有些毛糙的頭發,手忽然握成了拳。
他忽然沒有動作,表情又有些僵硬,她意識到,握住他成拳的手,莫名:“怎麼了?”
他似是無力:“我應該給你更好的生活。”
向葵讓他的拳頭鬆下來,她親親他的掌心:“什麼樣才是好的生活,你問過我嗎?”
他看著她,她也抬頭看著他,說:“對我來說,有你的生活就是好的生活,我喜歡你用摩托車載我,也喜歡你身上有木頭的味道,並不是我喜歡摩托車或者木頭,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喜歡你帶給我的一切生活。”
他深深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
她便歪著頭笑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特別好,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他笑了笑,輕皺的眉心終於鬆開,喉間發出一陣聲響,他說是。
她拉著他的手來到她的臉頰:“那你就要更愛我一點。”
他沒有說話,隻是抬手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他鼻尖縈繞她發間清幽的香味,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味道。
他想,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他有多愛她。
雨下得小了點,向葵便不肯撐傘,在前麵倒著走,他怕她摔跤,上前叫她:“不要玩,摔了怎麼辦?”
“你會扶我呀!”她笑。
他無奈,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卻忽然收斂,定定地看著前麵不說話。
向葵的笑也頓了頓,順著他的視線轉身去看。
向佩佩一身深紅色的短袖旗袍,正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他們,一貫笑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有些陰冷。
向葵不過看一眼就收回視線,並不打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