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姐看著我說:“哎,幹嘛呢,發什麼呆啊?”
我忙回過頭一笑說:“我感覺場景好熟悉,我想到了十八九歲那會,我剛出來上大學,也是坐著這趟火車——”
莉姐抿嘴笑著說:“是不是現在風光了,出人頭地了,拽了?”
我搖了搖頭說:“那倒沒有,就是感覺神奇,人的生命很神奇,故事很神奇,一切都充滿了神奇!”
“哈,琳達,你看看他,都成詩人了,我跟你說啊,這種男人啊,就是的,現在的說法是鳳凰男,從農村出來的,混好了,開始感慨了,真傻!”,琳達不是很懂地愣著,見莉姐笑,也就跟著笑了。
是啊,是感慨了,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認為物質,金錢是我想得到的,想擁有的,我曾經那樣認為過,很短暫的光景,我為了這個,付出了很多,可是到頭來,發現那並不是我想要的,而真正讓我想要的是真情,是人與人之間的愛,一切都會改變,惟有這個永遠都不會改變。
夜越來越深,時光慢了下來,猶如一條小溪一樣停止了流淌,車上的人漸漸睡去,莉姐和琳達躺在床上,而我一直沒睡,她們也沒睡,靜靜地看著我,我想抽根煙,然後走到了列車中間,靠在那裏,靜靜地吸著,麵對玻璃被午夜做成鏡子中的自己,我體會到了光陰,我也似乎看到了那個孩子,他拎著背包在人群中穿梭,他為了救父親的病坐在那個馬路對麵的酒店裏,他帶著茫然與未知進入了那個女人的情網,然後不可自拔,深深地愛上了她。我也看到了,我在工地上被彼得發現,賞識,我第一次坐著飛機去美國,我在美國接收到的一切,忘不了,與SUSAN結婚,忘不了那些壓抑,忘不了彼得對我的恩情,我更忘不了那些眼淚與歡笑。
忘不了的很多很多,而今夜我知道,一切都會過去,都要被我擱置在那兒,我們都還年輕,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就像這趟列車,它會開過不同的站台,在每個站台停下,車上有人上來有人下去,而車不會停止,它還要繼續開下去,在這趟車上還會發生很多故事,車流不息,永無止境。
那的確是一趟漫長的旅途,我們到第二天的九點多才到,而我午夜睡去,又在早晨醒了過來,車子離家鄉越近,我越是欣喜,莉姐和琳達也醒來了,她們一起望著外麵的風光,感慨著,琳達不停地說著美,而莉姐有點難過地說:“東西部差距還是太大了,真希望有天可以改變它,你看那所學校,房子也不好——”,火車經過一所小學校,莉姐就感慨起來,似乎她這輩子一見到關於慈善的事情,她就特別熱心,她似乎就是為了幫助受苦受難的人而生的。
琳達點了點頭,是的,我們那跟東部差距的確太大,不過我相信,從此以後,我們來了,我會用我們的能力,我們賺取到的一些錢,來一點點地為這裏做貢獻,我們也會在這裏投資實業,會通過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情來改變這裏的現狀,因為我愛這片土地,熱愛這片充滿了情與愛的土地,忘不了陝北民歌所給我帶來的發自骨子裏的熱愛。多少祖輩在這裏揮灑汗水與眼淚,多少白骨在這裏埋葬,又有多少癡情的女人和多情的男人在這樣貧瘠的土地上演繹著樸實而動人的愛情。
沒有一個地方會讓我對家鄉有著如此的眷戀,我幾乎一閉上眼睛,聞著氣息就能知道火車到了哪,這兒離家有多遠,有多少米,似乎每一處空氣裏的味道都灌輸在我的血液中,讓我一進入到它的領地,就能感受起它的偉大與寬容,樸實與厚重來。
車子最終停了下來,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景象,太熟悉了,這裏沒有任何繁華的景象,一看就知道是個小縣城,可是不管它今日如何,我都愛它,深切地愛著它,莉姐來過這裏,她看了看說:“還是老樣子,看到就想哭!”,不知道為什麼,她還真哭了,一下火車,她就哭了,抱著寶寶,琳達抱著閨女,我們站在那裏,莉姐擦了擦哏淚說:“感覺上輩子就跟在你家這裏出生了一樣,我好象就穿著花棉襖,晃著腿,坐在高崗上,聽著陝北民謠似的!”
是的,當我們坐著車子行駛在路上,真的聽到了不知從哪個高崗上傳來的富有生命力的陝北民謠,很是讓人振奮。
那歌是這樣唱的:
哥哥你要走西口,你的妹子實實難留!
提起你走西口,小妹妹淚花流。
——
送哥送到大路口,你的妹妹不丟你的手,
臨別最後一句話,妹妹等你到白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