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雖說中途有葉鳳歌喂過幾頓藥吊著,可傅凜畢竟是昏沌沌臥床三日才醒,身上一時還不大提得起勁,精神也有些懨懨的。

神思不屬地在浴桶裏泡了半晌後,他還是扯了手邊鈴繩,喚了候在淨室門外的小竹僮順子進來幫忙,自己就閉起眼理著心頭那團亂麻。

七年前傅凜剛被送到這兒來時,宅子裏的人手全是從臨川傅家大宅撥過來的老油條。

那些家夥瞧他年紀小,又病怏怏的,打量著他約莫是活不長才被傅家丟過來等死,對他的事便敷衍應付。

直到葉鳳歌來到他身邊,才終於有人肯不厭其煩追著他喝藥、吃飯。

在他發脾氣時一遍遍哄著,在他發病臥床時一夜夜守著。

那時他每每發病,在床榻上一躺就是十天半月打底,想到院子裏走兩步透透氣都沒法子;葉鳳歌不忍心,便時常去院子裏照著模樣畫許多畫兒回來給他解悶。

有許多次,廚房的人隨意敷衍些不合他口味的飯菜,叫他食不下咽,卻怎麼也不肯另做,葉鳳歌便摸黑帶著他去廚房裏,在菜架前搭個小凳子抱他站上去,笑嘻嘻地讓他自己選要吃什麼。

可以說,在他記憶中所有柔軟溫情的畫麵裏,全都有葉鳳歌的身影。

若按常理,她當得起他稱一聲“姐姐”。

但他不想講這理,偏不樂意。

雖說不明白為什麼,就是不樂意。

每當她擺出一副“姐姐”嘴臉時,他心中就會忍不住躥起無名火。

隨著年歲的增長,那股無名火還越燒越旺。

先前葉鳳歌離開寢房時雖淺淺笑著,可傅凜瞧得真切,那笑分明是沒到眼底的。

他知道自己那句話多少傷著她的心了,可他不打算立刻就去低頭認錯。

以葉鳳歌的性子,若他這會兒追著去低頭,她不蹬鼻子上臉、逼著他叫上幾十聲“姐姐”才怪。

他得想出個不必叫她“姐姐”就能討她歡心的法子才行。

不過,在想出這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之前,他最好躲著她些,免得一不小心又杠上,那就不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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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拉拉沐浴更衣後,已是正戌時。

傅凜懶怠走動太遠,便交代順子去將餐食取到北院的小廳來。

這宅子裏的人都知道,五爺雖身子骨嬌氣,卻並不喜事事讓人近前伺候。此刻未得他吩咐,小丫頭小竹僮們就隻在廳外的廊下遠遠候著。

簌簌燈花聲中,傅凜攏著披風歪靠在椅背上,美玉般的麵上冷冷淡淡,偶爾狀似隨意地抬眸瞥向門口。

順子機靈利索,沒多久就端了餐食進來。

兩葷一素,再配上軟茸白粥,雖清淡些,可對躺了三日才醒來的傅凜來說倒也夠了。

傅凜一動不動地瞪著眼前的飯菜,眼底眉梢活像沾了雪似的冷嗖嗖。

他還沒想到兩全其美的法子,心中並不願意葉鳳歌這時過來;可她當真沒來了吧,他又無端端慪得想撓牆。

看什麼都覺得難吃透頂。

候在旁邊的順子不知他為何忽然生氣,茫然又忐忑地繃緊了後背,大氣都不敢喘。

就這樣僵了好一會兒,才聽傅凜淡聲脫口,“我的藥呢?”

他素來是個不耐煩喝藥的,平日裏總是找許多稀奇理由與葉鳳歌討價還價,巴不得能躲一頓是一頓,這會兒竟主動問起藥來,莫說順子呆了,連他自己都有些困惑地擰起眉。

難道在昏昏躺著的那三日裏,有誰偷換了他的腦子?

好在順子很快回過神,忙不迭應道:“還熬著呢,鳳姐兒親自守著火,說是等五爺吃過再飯消消食,藥就剛好能得了。”

傅凜這才緩了神色,懶懶“哼”了一聲,拿白瓷小匙在粥碗裏攪了兩下。“她……我是說葉鳳歌,她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