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夕兒早就注意到了我無名指上的那枚結婚戒指,我跟青兒的結婚戒指。
我並不避諱讓她看見,我甚至有意讓她看見,戒指反射著燈光的光影,隨著我手上切割牛排的動作而來回搖擺。
很遺憾,直到我們吃完了這頓晚餐,我們都還沒找到話題的切入點。
在餐桌前所聊的話,僅限於無關重要的天氣,鵝肝的味道,葡萄酒的特色。
於是我們起身離開,走出了法式餐廳。
我們把車開到了五一廣場,並肩走在夜幕下的廣場上,那尊雕塑,是的,那尊熟悉而高大的雕塑,我和夕兒曾經在那雕塑下見過很多很多次麵,我們相約去黑龍山狩獵是在這裏碰麵的,我們去市海邊玩是在這裏碰麵的,我們一起去逛街是在這裏碰麵的。
而如今在我們分離前夕,我們又來到了這裏,這就像一個輪回,我們在這裏開始,也在這裏結束,似乎這個廣場這座高大的半羅雕塑,是我們開始又結束,結束又開始的見證人。
花草樹木還是那片花草樹木,月光還是那片月光,心卻不再是那顆心了。
當我們行走在廣場那邊的樹蔭下時,月光透過樹梢,在廣場的瓷磚地麵投下了斑駁的光影,樹影婆娑的。
我終於先開口了。
“夕兒,”我扭頭看她一眼道,“你相信宿命麼?”
夕兒仰臉看著我:“怎麼問這個?”
“你相信宿命麼?”我再次看著她問。
夕兒收起下頜,輕聲說:“我不知道……”
“你應該相信,”我道,“我們總是告訴自己,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這就像‘人定勝天’一樣,雖然是一種積極奮進的態度,但畢竟是唯心的,或許還是違心的。隻有在人經曆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才會明白,其實自己的一雙手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更不可能掌握這個世界。於是我們意識到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一雙巨大的手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存在著,是這雙命運的大手左右著我們的人生。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們自己身能左右的隻是一些很微小的事兒,像命運這麼大的事兒,絕不是我們自己能掌握的,於是我們隻能承認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們隻能承認自己的意誌力是有限,我們隻能領悟到‘噢,原來我們人類我們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呀。’”
“陽陽,”夕兒仰臉看著我,有些愕然地說,“你怎麼變得這麼悲觀?”
“悲觀?”我笑了一下,或許也沒笑,“或許你可以這麼認為,但因著這份悲觀,我的內心開始變得坦然了。”
我們倆人都停住了腳步,立在樹影婆娑裏。
“坦然?”夕兒仰臉看著我說,“坦然是否意味著妥協,是否意味著放棄,是否意味著被動,是否……”
“你或許可以這麼認為。”我道。
夕兒看著我,嘴巴嗡動了一下,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看著她笑了一下道:“痛苦都是自找,煩惱也是自找的,人原本應該是快樂的。”我們之所以常常感覺失望,我們之所以常常感覺痛苦與煩惱,正是因為我們有了一個接一個的渴望,我們從不知道滿足,等我們擁有了一個渴望,我們會渴望著擁有著另一個,於是我們的人生就在渴望與擁有,或者失望痛苦之間徘徊,人終究一生,都是這樣度過的,然而到了生命的最後,我突然頓悟,原來我們一生都在追求一切與生命毫不相幹的東西。”
夕兒沒再說我悲觀,而是仰著臉問我說:“那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因為生命隻有一次,我們既不能和我們的前生去比較,也不能和我們的來世去完善。“米蘭昆德拉是這麼說的。我覺得這是智者的觀點。”我看著夕兒微微笑了一下道。
“陽陽,如果我說我聽不懂這個道理,那是否證明我其實是一個愚者呢?”夕兒看著我說。
我道:“愚者往往在不自覺間擁有了人生的大智慧。”
“你說的是大智若愚吧?”夕兒說。
我道:“不盡然,我看街邊的傻子就挺快樂的。”
“難道我們非要都把自己變成街邊的傻子麼?”夕兒看著我說。
我沒有說話,低頭朝前走去,夕兒緊跟了上來。
我突然頓住腳步,夕兒也被迫刹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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