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書(1 / 2)

煙雨迷離,梨林深處埋葬了陶婉如那一縷幽魂。

幾抔黃土,一杯薄酒。隨風飄散的紙錢都化做青煙嫋嫋,陶灼華倚在娟娘的肩頭,被淚水洗過的雙眸恍若積水空明,清湛而又深遠。

主仆一行默默下山,行至山腳的寺廟,陶灼華要管家領著人候在外頭,自己請了香,隻帶著娟娘和茯苓進了大殿。

鍾磬聲聲,平和的梵音佛樂格外使人沉靜,陶灼華拈了三柱香,虔誠地拜倒在左側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叩下頭去。

泥雕貼金的西方三聖像慈眉善目,悲憫地望著腳下芸芸眾生。陶灼華無限感激,佛菩薩既給了自己重生的機緣,也給了自己挽回一切的希望。

捐出五十兩燈油錢,陶灼華在寺廟裏的燈塔間為母親點了長明燈。她靜默地隨著引路的小沙彌登上塔頂,將油燈供在佛龕前,又拿了幾吊錢,請小沙彌日常替自己勤為打掃,這才順著佛塔略顯逼仄的木梯走下來。

上一世為母親流了太多的眼淚,今生已然沒有那麼多的傷悲。世間自有公道,陶灼華此時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討回本該屬於自己和母親的東西,讓那些令自己飲恨四十餘年的人都不得善終。

後事處理得宜,看似一切步入正軌,陶灼華獨居的小園依然靜謐而幽然。

她手裏有著陶府對牌,卻極少對府中事務指手畫腳,除卻偶爾支使娟娘去囑咐老管家幾句,其餘大小事務一概不理。

陶春晚姐弟二人離府之前,陶家便辭退了當初專為三人請的教習先生。

陶灼華自己卻是筆耕不輟,她尋了冊衛夫人的孤本,每日早晚各臨一張簪花小楷,或者手繪丹青,極是修身養性。

更多的時候,陶灼華喜歡一個人去書閣翻一翻陶超然留下的萬冊藏書。

陶家的書閣是個二層小樓,一層掛著幾幅前朝大師的真跡,多是陶超然喜歡的名山大川,其間有一幅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用墨極為淡雅,瞧著古拙自然。

名家傳世之作,大約千金難求,卻被陶超然隨隨意意掛在牆壁,陶灼華不由多瞧了幾眼,對陶家的家資有了些新的認識。

一麵麵高大的書櫃貼近牆壁佇立,櫃頂幾乎與承塵相接,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古籍線書。一些珍貴的孤本則鎖入下頭的抽屏,連同陶超然附庸風雅收藏的棋譜、琴譜,林林總總歸置了一堆。

通往二樓的樓梯散發著鬆木清洌的香氣,樓梯口擺著兩隻錯落有致的紫檀木高腰束腿花架,幾株潔白的文殊蘭次第開放,素若秋惠披霜。

陶灼華輕挽了披帛,軟底的青緞繡花鞋踩在鋪著墨綠氈毯的木梯上,一時寂然無聲,越發顯得書閣裏靜謐無比。

平日慣用的紫檀木雕花書桌上收拾得幹淨整齊,鋪著潔白的雪浪紙,拿紫檀木嵌銀的鎮尺壓住一角。剛剛研好的鬆墨散發著淡雅的香氣,一隻紫毫筆吃透了墨汁,規規矩矩擱在小巧的蓮葉型青玉筆舔上。

陶灼華啜飲了一口茯苓提前泡好的正山小種,便在鋪著淡綠色玉堂富貴墊子的玫瑰椅上落了座,翻開了前日不曾讀完的《青州誌》。